相公,造反吧!(250)

他停了脚,转身往回走,才走了两步,便听得一把极熟悉的声音,每夜在梦里总要响起,那声音带着一惯的娇气,直直闯进了他的耳里:

“阿爹阿爹……阿爹……”

大天白日,做梦也不挑时候。

柳厚抬头看天,见得天空中红日高悬,照的他一瞬间有些头晕,几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可是很快,脚步声近,那声音便到得近前,语声哽咽,“阿爹——”腰上已被猛然扑上来的人紧紧抱住,背后抵着个脑袋,滚烫的泪水很快浸透了他背上单衣……

背后的脑袋在他背上使劲蹭了又蹭,这动作太过熟悉,熟悉到令他几欲落下老泪。

他哆嗦着大力拽住腰间的腕子,将背后的人拽到了面前来,下死力去瞧……没错儿,这是他的月儿!!!

哪管她是人是鬼?!

他一把将闺女拉进怀里,老泪纵横,一遍遍摸着她的脑袋,父女两个抱头而哭。刚强了一辈子的柳厚,临了临了,哭的泣不成声……

老吴管事在旁抹着泪笑,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牙齿,如今也顾不得丑了。

柳厚哭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将怀里的人拉开一些,又细端详,才冒出一句话:“老吴……老吴,真的是月儿哎!月儿真的回来了?!”跟个孩子一样,似乎要求得老吴的认同。

老吴抹着眼泪笑:“是小姐!是咱家小姐!”老爷你这是高兴傻了吧?!

柳明月这才细瞧柳厚,见得走时他一头乌发如今全白,整个人宛若苍老了十多岁,满腹心酸便化作滚滚热泪而下……

柳厚此生,鲜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刻。仿佛此刻才找回了理智一般。掏出帕子来,似柳明月小时候淘气哭花了脸儿一般,细细将她面上泪水拭净,边拭边哄:“月儿乖,月儿不哭,阿爹在这呢……”

完全是将她当作小毛孩子来哄。

见她还是哭个不住,又哄:“谁要欺负了我家月儿,阿爹去揍他给月儿出气……”

这话分明哄人。

可是又太过亲切,柳明月多少年不曾听过他用这话来哄自己了,闻言哭的越发厉害了,倒将柳厚惹的眼眶又湿。

他口里虽这般哄着,心中也是酸楚无限。柳厚到底世情洞明,好端端的女儿,说是死了,时隔一年,却又活生生站在他眼前,便是用脚趾来想,也知她必吃过了许多难以想象的苦头,压根不需要她说出口他便能知晓。

如今由着她哭出来倒好……

索性将她拉进怀里,只抚摸着她的脑袋,由得她哭……

哭到最后,反是柳明月不好意思起来,将眼泪鼻涕尽数擦在他前襟之上,这才红着眼眶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嘟嘴:“阿爹怎的头发都全白了?”

在外分明冷静理智,哪知道到了柳相面前,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小女儿态。

柳厚心头乌云散尽,乐呵呵摸摸她的脑袋:“月儿长大了,阿爹自然就老了。”

老吴管事在旁插嘴:“老爷闻听小姐出了事,没几天功夫头发就全白了……”又笑着拭泪:“这下小姐回来了,说不准过些日子,老爷的头发就全黑过来了……”

柳厚笑骂:“我都这把年纪了,头发白了便白了,有甚稀奇之处?难道还想着返老还童不成?”

宣政殿里,朱知伟回去复命。

明铄此刻才分神去问:“可是送回去了?”

“禀殿下,不但送回去了,末将还瞧着柳姑娘在柳相怀里哭了好大一会,跟个小姑娘一般……”连他们众人进了相国府,远远围观都不曾注意。

自进了京师,明铄便私下里不许众人再呼柳明月为“月姬”,只许呼姑娘,打定了主意,回头去相国府提亲。

如今乱世强权,他是准备彻底的用强权来抹煞柳明月先前的婚事。

相国府里,一年的沉郁之气被一扫而空,闻妈妈做了一桌好菜,不分主仆,柳家父女与吴家老两口四人团团而坐,举杯庆贺。

谁也未曾提起薛寒云。

柳明月心中有愧,在明氏军中差点**于明铄,说起来,无论如何,也算是与明铄有了肌肤之亲,对薛寒云不起。

焉知柳厚心中,却也是一般想法。

柳明月已大略将一年经历和盘托出,只细节之处不曾多说。

他是男人,况自家女儿生的美貌聪慧,这一年间在司马恪与明铄之间辗转,清不清白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她还活在这世上!

作为父母,这是他唯一的想法。然而对于薛寒云这女婿来说,却又另当别论了。

纵然女儿回来了,可是能不能与女婿在一起,如今却不是他能决定的。

他自然不愿意女儿受委屈,却也不愿意勉强薛寒云去接受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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