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箸成欢(出书版)(76)

雨声连绵不绝,填补了两个人之间沉默的空白。

房间里弥漫着那并不很好的茶香,盛世尘取出一个小小的瓶子,盛宁抬起头来,脸上有一抹红晕。因为知道那瓶子里装的什么,所以……总会觉得有些不自在。

「该换药了。」

盛宁觉得嗓子里干干的,艰难的吞咽了一下。

盛世尘看到他精致的,不是很明显的喉结上下移动了一下,知道他发窘,微笑着说:「很快就好的。」

盛宁又咽了一口,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趴着比较方便涂药。」盛世尘说。

盛宁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深,在盛世尘目光的注视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了床边,手机械的抬起来,松开腰间的系带,褪掉衣裳,然后……解开裤子上的系带。

衣料是很好的,很软很滑。系带一松,他闭上了眼。

盛世尘的手在温水里洗过,轻轻按在他的背上来回抚摩,「你害怕我?」

盛宁的声音闷在枕头里:「没……」

口是心非。

盛宁害怕什么呢?是不是他对他的心意里,还搀杂了太多习惯性的敬畏?

盛世尘微微沉吟,拔开瓷瓶的瓶塞,用指尖挑了带着香气的药膏,轻轻涂抹在盛宁的腰上。药膏是凉的,沾在肌肤上,盛宁忍不住轻轻一颤。

盛世尘看的分明,或许是因为心中有畏惧,也可能是药膏太凉,或是腰上新生的肌肤格外敏感,盛宁腰背的那片皮肤上起了极小的、那种战栗的小疙瘩,细细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指尖下的肌肤绷的紧紧的,让人觉得又可怜又可爱。

药膏涂完,盛世尘拉过薄被替他盖住裸露的身体,轻声说:「好了。」

盛宁动了一下,脸还是朝着床里的。

在盛世尘看不到的这个角度,盛宁的手悄悄贴在脸颊上。

好烫……

简直像是烧热的铁鏊,把一块面饼贴上来,可能马上就会被烙熟。

盛世尘坐在床沿,手一下一下的,慢慢抚摸他的头发。散在枕头上的头发不够黑,也不算长,黄黄稀稀的,但是非常柔软细滑,有点茸茸的感觉。

盛世尘在刹那间想起刚刚救下这个孩子的时候,他迷惘的眼神,无助的身形。

救人的时候,不是不骄傲的。那种可以掌控他人命运的感觉,不由得人不骄傲。

但是,是他成就了盛宁,还是盛宁成就了他?他似乎从来没有照料过这些孩子,他只是像对待成年人一样对待他们,让他们选择未来,让他们自立自强。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做错。

只是……只是现在,觉得有些遗憾。

没有亲手照料过他,替他穿过衣裳,梳过头发,教他念书……他只是曾经督促过他练字。用淡漠的口气,和事不关己的态度。

想起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胸口似乎被谁的手用力揪紧了,有一点痛,有一点紧,还有一点空。

他曾经错过了那么多,那么久。现在,不知道一切是不是还来得及?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盛宁的耳朵,连耳根都涨红了,薄薄的耳郭外缘红的有些半透明,彷佛晶莹剔透的红珊瑚,说不出的可爱。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的一肤一发都会显得这样漂亮特别,珍贵难得。

盛世尘微微笑着轻轻抚摸,盛宁柔软的发丝从他的指间穿过。

不要紧的,虽然虚掷了那么多的宝贵的时光,可是,现在也不算晚。

一切都来得及。

雨季再漫长也会过去,西风吹在脸上,带着秋天的干涩。

盛宁没想到盛世尘带来他的地方——是这里。

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可是看到那几座连绵的石制牌坊,铺得平整的麻石道路,还有远远的,可以看清楚的「林府」的牌匾,本能的……身上的刺就悄悄的竖起来了。

林府?还有哪个林府?他认识的人里,会住在这样的府第里头的,只有一个人可能。

林与然。

盛世尘先下车,然后握着他的手。

盛宁都没察觉自己眼里的抗拒和恳求,但盛世尘却看到了。

「别害怕。」盛世尘低声说:「有我在。」

可是,怎么可能不怕?那时候所受的伤,似乎又都悄悄的复苏,疼痛的感觉一一叫嚣着提醒他——那人很危险,靠近他,会受伤疼痛的,也绝不止是身体……

但是盛世尘握着他的手虽然好像没用力,却是他挣脱不了的。

「记得你以前哄盛心的时候,和他怎么说吗?」

嗯?

盛宁有些机械的转过头。

「那时候他怕黑,你对他说,因为未知才害怕的东西,就更要把它看个通透,弄个明白。知道黑暗本身并不代表危险,以后就不会再怕了。怎么你自己,反倒不敢面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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