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谋律(715)

“春六小姐,一向可好?”杜东辰转过身来,微笑。

正是早上阳光最好的时候,他站在台阶下面安静的等,阳光透过院中那棵大桑树,照在他身上,斑斑驳驳的,明明他还那么年轻,明明阳光那么温暖明亮,却令他有一种被时光做旧了的沧桑感,淡淡的发黄,好像是很久前认识的人,很久前打过交道。

他瘦了很多,但肩膀平直,倒比他当长安贵公子时更挺拔些。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灰色圆领澜衫,黑色圆口布鞋,身上半点佩饰也无,就一个草编的像是中国结样的腰间挂件,倒也别致有趣。下巴上青青的一层,脸有风霜之色,满身落拓,只那双眼睛还透着骄傲与明澈。

杜东辰变了,挫败锻炼了他的心智,这样的他,倒让春荼蘼有几分高看。

“在安西遇到你,真是很奇怪。”春荼蘼直率地道,但面带笑意,“请进屋说话吧。”

“当不得小姐一个请字。”杜东辰很谦恭,是发自内心的,不是巴结,不是谄媚,因为并不让春荼蘼感到难受。

春荼蘼也不多礼,率先进入待客厅,小凤和过儿奉上茶,之后一左一右,像门神似的站在春荼蘼身后,好像杜东辰会伤害她。

封况也守在门外待命。

杜东辰失笑,“看来,人们以为我把小姐当成仇人呢。”

“难道不是?”春荼蘼挑眉。

“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杜东辰如今的气质中少了浮夸,给人一种很实诚的感觉,“我恨过春六小姐的,恨你智计百出,设下陷阱,在公堂上压得我抬不起头来,又迫得我杜家自认首恶。我恨过的,我真的恨过。你不仅使我伤了男人的自尊,打击我身为国公府继承人的骄傲,还令我全家落败,亲长横死。”

“可是呢?”

“可是我在发配的路上,看了太多事,吃了太多苦,就明白了太多道理。站在血腥之路的顶点,早晚也是身首异处的下场。你说得对,我痛惜我一家数十口,可朱家呢?断根灭族,这是该我杜家还的。”

春荼蘼定定的望着杜东辰,依从自己的直觉,“我相信你。”想了想又说,“我有一句话总结你刚才说的: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杜东辰怅然。明白道理,可终究心疼亲人。只是对眼前的姑娘,并不能真正憎恨。是他不孝吗?是他没出息吗?他喜欢她,离开长安才真正明白。但不恨她,却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他心中也有一杆秤。自家,罪孽深重,怨不得别人。

“可是我不信你妹妹。”春荼蘼话风一转。

“我正是为此而来。”

“我猜出来了。”春荼蘼抿了口茶。自己丫头沏的才合口味。她极不爱向茶里放香料或者盐糖类的东西。

“杜含烟告诉你的是不是?”

杜东辰点头,“我三妹妹口风紧,但八妹妹是个存不住话的。而我自己,早在一个月前就知道你要来了。”

春荼蘼理解。

如果他住在大都护府这条街上,证明他是为安西军政机关工作的。她来探亲又不是军事机密,就算不对外宣扬,也不会瞒着。再者,她入城那天,三舅舅安排的那些仪式……

她只是不明白。杜氏一家人是怎么来安西的。

“本不想与小姐见面。”杜东辰说得平静,“到底,官民有别、贵贱有别,哪想到舍妹那么巧就遇到你。我猜,春六小姐一定很疑惑。甚至还会调查,所以倒不如我亲自来说明。”

“你很聪明。”春荼蘼赞得由衷,“若不是杜家犯了事,咱们在公堂上再对几回,我就未必赢得这么轻松了。”

杜东辰失笑,“春六小姐很自傲,只说赢得不轻松。却没想过会输吗?”

“这是自信。”春荼蘼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请说吧,到底为什么会来这里?如果没有正确的解释,我说不定会举报哦。并不是针对你。而是大唐律法判决的,下面的执行不能疏忽。”

“当日,杜家家主一房被抄斩,我因为立功……”说到这儿。他笑容苦涩,“保下了自己和两个妹妹。她们两个被流放。我自愿随行,本身却不是戴罪之身。”

春荼蘼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我遇到了赵暖赵大人。”

“赵大人是?”

“大都护府的军器监。”

春荼蘼想了想,按唐军的建制,大都护府是亲王遥领,由从三品的副都护实领。军器监的话,是正四品上,可以说是仅次于三舅舅的地方高官。

“如今都护府的军器监不是长安派来,而是从为岭南那边调任。”杜东辰解释,“原来的军器监在安西得了重病,故去了。赵大人接到调令之前,我已经到岭南。因他之前和我父亲是认识的,就让我在当地衙门中做个书吏,又因我做得好,他调任时就把我也带了过来。但我两个妹妹都是流放到岭南的,他虽动用了关系,却是按正常手续,把流放地改为安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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