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觉得，自己不应该是属于这里的，很快就要离开，他这一次回来，只是想和过去的自己还有亲友做个道别。

叶棠拿出了手机，首先给逢年过节才会通话的父亲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也就是他的后妈，客客气气地告诉他他爸在洗澡，有事的话晚点给他打回来。

电话那端还传来了电视机还有他那同父异母的弟弟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在说“那个谁怎么又打电话来了烦不烦？”

叶棠挂了电话，给他母亲打。

这次倒是他母亲接的，只是生疏的母子俩并没有什么话好说，经常冷场，听得叶棠说他已经回到老家的时候，那边传来干巴巴的一句：“放暑假了，玩得开心点啊，还有钱花吧？要给你打点钱吗？”

叶棠当初会写小说，主要是想自己经济独立不用朝这对名义上的父母伸手要钱，自从他大二写文赚钱后，就没问这两个人要过钱了。

不过，叶棠更心凉的是，他妈连他今年毕业了都不知道。

叶棠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没有解释自己毕业了的事，而是很突兀地开口道：“妈，我谈恋爱了，对象是个男人。”

这是他最想告诉亲人一件事，虽然他现在一时还想不起自己爱上的那个男人是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

对面沉默许久，才传来轻轻的一句：“那你最好还是待在大城市，C城小地方，同性恋是异类，你可能会遭受很多轻视。还有，注意安全，可别得了艾滋啊什么的……”

没有生气，还给他提了好像很合理的建议和关心。

开明得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的母亲。

叶棠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也是沉默许久才回答道：“我知道了，我会去一个比较远的地方，以后可能很久经常回来了，您多保重。”

挂完电话，叶棠再次给父亲的电话打过去，男人有点不太耐烦地问了一句：“你有什么事吗？”

一副我供养你长大和读书，已经仁至义尽，没事别来烦我的样子。

叶棠把自己恋爱对象是个男人的事情再说了一遍。

这次，男人的反应终于激烈起来：“什么，臭小子你居然给我找了个男人回来？丢死人了！你不要脸，你老子我还要脸呢，你滚，滚的远远的，别再让我在C城看到你！”

然后对面就挂了电话。

只是不多久，对面又打了电话过来，这次来电的是他后妈，语气很和气委婉地问他如果离开C城的话，老房子是不是就不会回来住了，她打算租住去。

叶棠满心都是“还不如不回来”的懊悔，他当初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世界很值得留恋呢？

同学朋友是真心的，但谁也没有非他不可，他们各自有着自己的未来有追寻。

至于最亲的人，叶棠本以为自己早就对他们失望透顶，再也没有了任何期待，没想到还能更失望多一点！

他不求父母疼爱庇佑，只是希望在选择自己人生另一半时，能得到他们的一句理解和祝福，没想到都是一种奢望。

可是，如果连他最亲的人和从小生长大的地方都在赶他走，他又能去哪儿呢？

叶棠不自觉地流出难过绝望的泪水，恍惚间，似乎听到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温柔地在他耳边急切地唤他：“小棠，你还有我，宝宝，快醒醒……”

叶棠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这声音是来自他的对象，他的媳妇儿……他的名字叫——墨焱。

叶棠的意识猛地又是一阵天翻地覆，重新恢复清明，原本崎岖的天山路变成了一条很普通的青石阶梯，长得似乎没有尽头。

叶棠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倒靠在青石阶梯上，而墨焱，正陪在他身后，一脸关切着急的看着他。

——叶棠在幻境之中未醒来时，他绝不能肢体碰触到他，只能出声呼唤，否则只会连他也成为叶棠幻境中出现的对象，叶棠会把幻境当成现实，更难醒过来。

看到叶棠睁眼后，墨焱总算松了口气，连忙过来把他一把抱起，取出丝帕心疼地给他擦汗。

叶棠脸色还有些苍白，他回想起刚才的“梦”，忍不住问道：“我在幻境里所看到的，是真实的，还是只是幻觉？”

墨焱叹气：“天山炼心路，幻由心生，你所看到的自然都是虚幻的。但是另外一种程度上来说，幻境能把你心中所执念的人和事模拟得丝毫不差，最贴近现实走向……你既然醒来了，这个坎也就过去了，总比你在将来大乘进入渡劫期时滋生心魔来得好。”

叶棠仔细回想自己刚才在幻境中的的经历的一切，的确十分符合实际的走向。

以后若是有朝一日他真能回到那个时空，他会理性地做个告别，再也不会心存任何希望，甚至就算再也不能回去，也没有了多少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