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时衣(276)

“仔细点儿,小心扎了手……”话没说话,燕子就哎哟一声,白嫩嫩的指头上渗出血珠来。

“我看看,”小冬要看,燕子已经把手指头塞进嘴里吮了吮,“没事儿,不疼。婶子,我能不能不学这个啊?”

“你哥哥他们正写字呢,你也想写字去?”

燕子苦着脸摇摇头,看样写字对她来说比做针还可怕。

“做这个干嘛呀,家里多的是做活的人……”

小冬微微一笑,也不会理会她。

对小冬来说,艺多不压身,能多学一样东西总不是坏事。何况德言功容里,功还排在容之前。

小冬这么说了,燕子又好奇:“德言功容是什么东西?”

小冬笑着解释了,燕子细想了想:“这个可没人和我说过。不过,婶子,你觉得这个说的对吗?”

“不对吗?”

“一点儿不对。”燕子说:“我看应该倒过来说才对,长相该排在最前头。我们家大家一说起来,都夸我叔我有眼光,说我婶子生得看,我婶子做饭针线操持家务什么的也样样拿不出手啊,可是大家都不提这个。那,婶子你常常去皇宫,宫里的妃子娘娘们,都是靠什么品行好针线好才当上的妃子吗?”

小冬微微一笑,这孩子虽然顽皮,可是也很聪明。

有些道理,现在讲,她或许也不明白。

是啊,男人说,娶妻娶德。这个德字多么复杂,门第,各种利害关系,教养德行要往后排。有了贤妻,男人还可以广置美妾……

还好,遂州与京城不同,燕子她将来,大概也会嫁一个不纳妾的男子。就象姚锦凤一样。她嫁了三皇子,未必会幸福。嫁了李长河,虽然别人会说一朵鲜花插在了……那啥上,可是鲜花自己却过得滋润幸福。

人,终究是为自己活,苦乐只有自己知道。

再说小冬自己,旁人觉得她是委屈下嫁,可是她是为自己活,又不是为别人活的。

小冬微微出神,燕子忽然朝窗口一扑:“那人是谁?”

小冬朝外头看,船头上秦烈正和张子千站在一起说话。燕子问的当然不会是秦烈。

张子千穿着一件素音袍子,船头风大,浪花扑溅,腾起了一层蒙蒙的水雾。

到底不愧曾是教坊头名,张子千的习形看起来如玉树临风,衣袂翩然,仿佛就要乘风而去一般。

虽然他改回了男装,可是那么多年他都是在教坊度过。那是一个人一生中最为重要的的童年与少年时光。就算他再怎么想要掩饰,教坊打在他身上的烙印已经深到了骨子里,无论如何不能磨灭。

燕子看得两吸发直,张子千的身姿,气宇,神情一一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但是这都成了他的一种本能: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同,都会不自觉的表露出最完美的一面来。

“那是张公子,他住在安王府。”

“他是你家的亲戚啊?”

“不是。”小冬想了想:“嗯,你知道做官的人,会养一些幕客啊,文办啊,替他抄抄写写整理打杂的……”

“啊,我明白了,我们那儿的官儿就有师爷的。”

张师爷?

小冬忍着笑点头:“没错,和那差不多。”

“我还以为师爷都干瘦干疲,长着山羊胡子呢。”燕子小声说:“他长得真好看。”

这个小冬承认。

单以相貌论,小冬认识的人里头沈静和张子千不相上下。但是两人气质相差甚远。沈静少年得意,文采辈然,自然流露一股儒雅风流。张子千平时总是沉默不语,他在极力的抹消和秦女之间的相似之处,可举手投足间却会不自觉的流露出来。

不过,秦烈也许不逊色。他的气质更硬朗洒脱、有一种被时光和世事细细打磨过,慢慢积淀下来的沉着稳健,可靠得象一株永远不会垮下来的大树,可以替身旁的人遮风蔽雨,护佑他们不受任何伤害。

小冬已经绣好了半朵花,她的绣工可以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气那些用这个吃饭的人,象吴娣师傅,小冬这点手艺完全不够看。但相比起许多宗室女子,京城的世家千金,小冬的女红已经十分出色。起码,小冬比较熟悉的人里,没人比她绣得好了。

船头的两人大概察觉这边有人在看,转过头来。

小冬颔首微笑,秦烈也回以一笑。大概是觉得船头风大,两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你们做什么呢?”秦烈微笑着凑过头来看了看燕子手上的棚子。

好端端的一块素锦上,线络缠绕错结,毛蓬蓬一团,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再看小冬手里的,绣着一杀娇艳欲滴的海棠花。花有了大半朵,花辫的颜色由里至外深浅不一,旁边还已经绘上了细细的叶子的纹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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