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着灰色的眼睛看着她，从未见过他那样的眼光，仿佛一切已经寂灭，只剩下她。

只想看她最后一眼。

重葵重重地跪在他身侧，用尽全力把他扶起来，抱在怀里。

“没事的。”她低声说，“你不要犯傻，谁也不能杀死你，你这么厉害，不会死的。”

“好安静啊……”檀九所有的重量都靠在她身上，因此重葵也要靠在一旁的石柱上，檀九抬起头，看着冰冷的雪白色墙壁和穹顶，“我出生的时候，看到的和现在一模一样，现在我看到了同样的东西，我要走了。”

“不会的，你怎么能走？你不是说过，要跟我学厨艺，学会做所有好吃的东西，你现在连包子都没有学会呢。”重葵说。

“我做的不好吃，我还是喜欢吃你做的饭菜。”

“那好，我们走，我们现在出去，我给你做好多好吃的。”

“好……”檀九答应了一声，之后摇摇头：“可是我现在走不动了，我，我好困……”

“我背着你去。”重葵几乎失去控制大哭出来，可是怎么能在他面前哭？那样子他也会感到和她一样的绝望。

“小葵，我的人生是从遇见你才开始的，之前的都不算，对不对？”

“对！”重葵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们认识十年了，你好记不记得，这十年里发生了好多事情，我给你做了七年的奴隶呢，你那么欺负我，我都没有跟你生气，现在我还是一样可以做你的奴隶，好吗？你要坚强一点！”

“七年……”檀九开心地笑着，“那时候真开心。”

“我也很开心！”重葵说，“你知道每次跟你在一起，总会发生好好玩的事情，你那时候什么都不懂，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告诉你钱很好用，结果你把一个镇上的钱都偷光了，堆在我房间里，害我被那些人当成小偷，你却自己一个人跑掉了。”

☆、第1301章 真心之泪【8】

“是你让我跑的。”他说，时至今日，他还不知道当初扔下她一个人跑掉是多么没有义气的事情。

“是啊，你怎么那么听话。”重葵抬起头，看着从那边开尽的优昙花中慢慢走出来的姬玄殇。

优昙婆罗阵见了血，已经破了，因此周围盛开着的大多大多透明的优昙花，此时正在枯萎凋谢。

就如同檀九的生命一样。

看见她抱着檀九，姬玄殇走过来的脚步微微一顿，但随即，又如同往常一样，向她漫步走来。

他从来不知道，看到她强忍眼泪的悲伤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他也从来不知道，她会因为一个人的死去而悲伤流泪。

“救救他……”重葵对着姬玄殇说，现在她束手无策，但也许，他有别的办法。

姬玄殇却摇摇头，说道：“我救不了他，他自己一心求死，真是个奇怪的人。”

重葵低下头看着檀九，他一心求死？她知道，是为了让苏蕖领悟魂之境界……

“为什么？”她不懂，“是因为我吗？我让你有了人性，所以现在害死了你？”

檀九茫然地看着她。

“呆毛说的对，如果你没有遇见我，你会成为最伟大的傀儡师，虽然那样的你会很孤独，可是，你不会这么早就去世。”

“从遇见你的那天起，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没有后悔过。”檀九摇着头，“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会和以前一样，憎恨老头子，憎恨那些傀儡，憎恨这个傀儡之国，憎恨整个世界，可是现在不一样，现在，现在……我喜欢这个世界，因为你……”

重葵忽然用力抱住他，哽咽着说：“那就不要离开，留下来，不要离开……”

“可是……我不能让你成为空洞的傀儡啊……”

“我不在乎！”重葵大声说，“不管做什么，我都不在乎！”

这一刻的檀九，很想抱抱她，但是，他没有力气。

他只能低声说：“我很累了，小葵，让我睡一会儿。”

“不能睡！”重葵抱紧他，“不能睡，睡着了就不会再醒过来了。”

“那样就死掉了吗？”檀九问。

重葵一怔，死？

死这个字说出来这么容易，可是……却这么残酷！

“以前老头子说死掉之后很可怕，会下地狱去，受尽煎熬，因为我们做了太多坏事，杀过太多人，不是好人，就会下地狱。”檀九说的很缓慢，“我死之后，会不会也下地狱？”

“你不会下地狱。”

“你骗人，我以前……杀死过很多人。”

“我没有骗你，没有收傀儡的地狱，傀儡死后……”她说不下去，只觉得无比心酸，“你不会死……”

“傀儡死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吗？”檀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