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1517)

遗玉一边暗笑,一边不亲不疏地同她们点了下头,又对长乐行了一礼,不管她回搭不搭理自己,兀自走到不住地冲她打着眼色的高阳身边,挽了裙角坐下。

她刚一落座,高阳便扯了她袖子,凑过来抱怨道:

“昨日我去王府找你,你怎地不在?”

“我去了二哥府上,你来之前怎么也不先递张帖。”

高阳撅嘴,眼睛瞟了一下两边,知道不少人都在竖着耳朵听两人说话,声音微微拔高,有些悻冲冲道:

“我去找你还用递帖子么?”

遗玉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知道她这是在众人面前表现两人亲切,不以为她有心眼,反倒是觉得可爱,便配合着放软了语调,好言解释道: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错了前后脚,让你白跑一趟。”

她当日落难时候,高阳虽没能帮上什么忙,却从未有对她避嫌之举,还是她怕牵连了她,故意躲着高阳走,如今她跟着李泰翻了身,如何会计较她这点小心思。

高阳见好就收,转眼便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小声嘀咕起别的事来。

人都到齐了,才见内阁快步踱出一名内侍,臂腕上打着一把拂尘,一望殿上,高声宣了:

“传,李孝恭,房玄龄,长孙无忌,觐见。”

一回喊了三个人,在众人的目送下跟着那内侍进了暖阁。

约莫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三人便又退了出来,这几位都是久经官场的大人物,刻意掩饰,单从神情上,遗玉是难以看出他们在里面听了什么教训。

“传,魏王妃卢氏遗玉,觐见。”

遗玉正琢磨着长孙无忌脸上有些微妙的表情,忽听人在耳边喊了,怔了一怔,左右看了两眼,确认是在叫自己,才晓得起身。

不怪她反映迟钝,这种场合上,要被皇上宣见,是横排竖排也论不到她呀,何况还是单独一个被宣进去,这叫什么事儿?

遗玉望了眼李泰,见他冲自己微微点头,便低着脑袋,跟上那内侍。

这暖阁里少说堆有四只炉子,遗玉一进屋,便觉得迎面热气扑过来,夹杂着一股微腥的药草味道,又混有龙涎香,种种味道混在一起,是有些刺鼻难闻,处于习惯,她还是仔细嗅了这味道,尝试辨别当中的药材。

“启禀皇上,魏王妃到了。”

“嗯,到门外守着。”

“是。”

内侍引了遗玉到屋里,便躬身退到门边,她迟疑了一步,一个人走进去,听见帘子在身后放下的响动,也没有回头。

七八步外,垂着层层纱帷,屋里光线并不明亮,然足够遗玉看见那纱帷后的龙床上,一道侧卧的人影,尽管模模糊糊,她也能够感觉到,对面投来审视的目光。

“参见皇上。”

遗玉提了裙摆,跪下行大礼。

那卧病的君主就看着她跪下来,叩首,没有叫起,屋里安静了一会儿,遗玉才听见他暗沉又显得疲倦的嗓音:

“…可知朕为何要诏你。”

“遗玉愚昧。”

“朕是想看看,到底是哪一颗棋子,乱了朕整盘棋。”

霎时间,遗玉额头浸出几滴冷汗,心道多说多错,便干脆低头不语。

“太子心性软弱,若非是平阳同李泰一起逼迫于他,本不至于谋反,平阳到现在也未必明白她是被你当了枪使……说来,还是朕的漏算,原以为李泰会勒令你不得提早归京,又有平阳保你,生不出什么乱来,没曾想你会自己一头撞上去,早知道你会坏事,当初朕用了卢智,就不该留你。”

李世民显然身体未愈,说这么几句话,呼吸声便紧促了一些,遗玉听在耳里,非但没有觉得放松,反而有股寒气顺着脊椎往头顶上涌。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已找到卢智,还知道这一次是卢智出手帮了她。

她该怎么办,是装糊涂还是老实地承认,面对皇上的挑明,听出他话里有一瞬间毫不掩饰地杀意,遗玉僵着脖子跪在那里,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就在遗玉忐忑不安的当头,李世民话锋却是突然一转,漫声道:

“太子确不是一个承大业的人选,论文才武功,朕这些儿子里,他样样都不拔尖,前年又得了足疾,可以说是废了半个,然而他是朕的嫡长子,仅这么一个身份,只要肯他安分守己,没人能越得过他。李泰固然文武双全,可他生母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血统低贱,朕从未想过要传位于他。”

上不得台面,血统低贱。

听见皇上这样冷淡地评价李泰的生母瑾妃,遗玉整个上半身都僵硬起来,对瑾妃的死,她不是一无所知,那样一个为了情爱奋不顾身的女子,尽管自己不能认同她的作为,可她更不认为皇上有资格这样侮辱一个为他丧命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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