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出书版三部)(7)

死太监刘管事接过话来说:「这是一大早就过来了,没来得及,现在说也不迟。」

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下面那些人又说了什么,我就再没听见。昏昏沉沉从凳子下被架下来,重新按在地上。

上面那两个人又说了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拉了我一把:「白侍书,你跟我们走。」

我嘴里的东西才被掏出来,一口热的就喷出来,溅得胸口点点殷红,连对面说话的那人脸上也有。

那人倒没有着恼,抹了一下脸说:「内库的银子失盗也不是一次两次,这次又蹚旧水。你跟我去行骑堂问几句话。」

我依稀看到他是个大高个子,听声音就是那个拦着行刑的杨统领。本来想客气一句,可是张嘴喉头又一甜,竟然说不了话。

「看着是打得不轻,」他转头对一边的人说:「找点活血化瘀的药来。」

有人扶着一边胳膊,我脚步蹒跚,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知道向前走,模模糊糊听到人说:「请先坐坐。」便昏昏向下一坐,不提防臀上像是小针齐刺一样,痛得啊一声又直起身来。

那人哎哟一声,说:「可是打坏了?」

我一痛,倒清醒不少:「还好……」说话声像是呻吟。

「打得重么?我只问几句话,问过你赶紧上药。」那杨统领坐在桌案前的椅中,这个人浓眉大眼长相威武,说道:「要偷内库的银子你肯定没有那个本事,是旁人给你是不是?」

我点点头,说:「是。」

他手指在桌上轻轻叩了几下:「这倒不好办……你身在冷宫和人私相传递钱物,也是犯禁的。」

我要认了偷钱,肯定是死罪,先过眼前,再想以后:「我写了些字给太监,钱是他们给我的润笔谢礼。」

杨统领抬头看我,他双目炯炯有神,眉毛扬了起来:「要是事实,倒不是什么大过错。」

我心一横:「确是事实。」

杨统领哦了一声,半天没说话,有人躬身送了茶来,他才想起来说:「给白侍书上茶。」

我哪有那个心情,抹一抹嘴角,只觉得满嘴甜腥,听他说:「太监们不识字,买纸何用?」

我咽一口口水,只觉得黏腻腥咸,说道:「他们不用,他们主子或许喜欢。」

杨统领顿了顿,说:「这一句话你可听过?」不等我回答,他拿起案上的笔,摊开纸写了两行字,推给我看。

我一瘸一拐走到跟前,看那纸上写的是「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正是我上个月卖出去的,我点了点头说:「是。」

杨统领不说话只看着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提笔蘸墨,在那两句前头写上「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手直发抖,字不像字,「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越写越软弱无力,最后一个台字已经歪歪斜斜不象样子,下面的再也没法写,一手扶在桌边,硬撑着说:「还有两句。」

杨统领已经站起身来,顺手扶我在靠在一把椅子上。我只觉得背上臀上腿上都火灼一样的痛,挣扎着说:「偷盗的事的确不是我。」

杨统领低声说:「我知道了。」

我喘一口气:「我会不会死?」

虽然对自己说着不怕,可是事到临头,对未知的恐惧还是不可抑制。

他半天没说话,我心里凉到底,却听他说了一句:「你不会死的。」

我松了一口气,眼前又一阵发黑,天旋地转,接着便人事不知。

睁开眼的时候窗子上一片橙黄,屋里却已经很暗了。我喊了一声明宇,没人答应。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这里不是冷宫,这间房也不是我住惯的房。

忽然「咯」一响门被推开了,有人迈步走了进来。屋里暗得看不清那个人的长相。

门外面还有人轻声问:「主子,掌灯么?」

那人嗯了一声,声音清朗平和:「不用。」

我原来趴在榻上,撑着坐起来扯动身上的伤处,痛得皱一皱眉,咬牙把呻吟声又咽回去。

那人站在床前,跟进来一人,端张椅子放好,那人便掸掸衣角坐了下来。

我喉咙里干渴得要冒烟,勉强吞一口唾沫,等那个人说话。看样子是有大来头的,可能比那杨统领的来头还大。

「伤怎么样?」那人淡淡问了一句。

我应一声:「没什么。」

屋里静静的,那个人呼吸绵长平稳,过了一时说:「这是你写的?」

我看他手里捏着张纸,明明是揉皱了又摊平的,可是看不清楚,身子向前探一探,头挨那个人很近,屋里实在黑,白纸黑字都不分清,只看到一句「微雨燕双飞」,点了点头说:「是。」

上一篇:起点基友奋起录 下一篇:邪魅妻主

卫风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