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被他发现自己在盯着他看，楚逍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他已经确定穆子谦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虽然跟崇云不一样，但两人的道心坚定程度根本不相上下，他天资纵横，差的只是时间，终究能够进阶返虚，甚至渡过天劫，白日飞升，楚逍一点也不想看到他被牵涉到这种一看就光明不到哪里去的交易中去。

他用“光明不到哪里去”来给这个山谷中隐藏的秘密交易下了定义，然而在看清瘴气下的情景以后，他才知道自己把这件事想得有多轻巧。

瘴气中央的通道在他们进来之后就重新阖上，遮蔽了日光，山谷中的一切都呈现出一种斑斓的色彩，这是光线透过上方的瘴气之后呈现出的颜色。然而这种色彩完全没有让人感到丝毫美感，只让楚逍觉得压抑，山谷中到处都是麻木地行走的人，他们手中搬运着一种奇异的矿石，在山谷中间平坦的土地上筑起一张巨大的、复杂的阵图。

楚逍从跟着楚凌云学习阵图以来，从没见过这么庞大这么复杂的阵图，更加无法想象若是这么一张占据了整座山谷的阵图发动起来，会造成多么可怕的天地异象。

吸引他注意的是这些衣衫破烂，目光麻木的人，他们像是不知疲倦一样，用自己的肉掌去将那些完整的矿石劈开，从靠近采集矿石的山洞的地方搬运出来，再一点一点地堆到已经划出了范围的区域中去。在他们身边，还有许多穿着万象门弟子服侍的男男女女，手执长鞭，看到有人的速度慢下来，就在他们身上狠狠地抽出一道血痕，然后呼和着让他们加快速度。

跟这些衣衫整洁，精神完足的万象门弟子比起来，那些被奴役的人简直是形容枯槁，仿佛连内里的精神都被压榨干了。别说是楚逍，就算是楚凌云也微微地皱起了眉。

他们随着穆庭中落到地上，在阵图外监视着里面的一个中年人见了自己的门主，立刻走过来，躬身朝穆庭中行了一礼，口中恭敬地叫道：“门主。”

穆庭中微微点头，示意他起身，望着里面的场景问道：“这几日进展如何？”

那中年人抬起头来，恭敬地道：“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只等最后四角补完，就可以启动阵图。”

穆庭中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开口道：“很好。”

楚逍不忍地看着里面那群遭到奴役的人，却听穆子谦有些愤怒地问道：“门主，近几年万象门周围的精怪不断失踪减少，我多次寻访均是无果，他们如何会在这里？！”

青年被山谷中的景象震得心口发疼，这些精怪为万象门服务，寻求万象门的庇护，在族人不断减少的时候，求助无门，只好找到了穆子谦，恳求少门主为他们找回失踪的族人。穆子谦答应了要帮他们，然而多次寻访都没有查到线索，最后只能让这些求上门的精怪长老失望而归。

他虽然恨自己能力不足，但却从未想到，将这些精怪绑到这里来，像奴役未开化灵智的畜生一样奴役他们的会是自己的宗门，是他们一心信赖的庇护者。

顾不得在场还有外人在，他看到这一幕之后，就忍不住开口质问自己的父亲。穆庭中看了长子一眼，冷冷地道：“谦儿，你是如何跟为父说话的？”

程简在旁也劝道：“谦儿，你父亲有他自己的打算，今日娘让他带你来，可不是为了听你这样为了一群无足轻重的精怪质问你父亲的。”

奴役弱小，这从来是生物的特性，尤其在种群的优劣有分，生出了统治阶级以后，这种现象就没有缺少过。楚逍在历史的发展中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也见过无数像穆子谦这样虽然生在统治阶级，却有着跟统治者完全不一样的灵魂的人。他虽然发出了声音，站在了跟父亲不一样的立场，但在这种时候，他的声音注定是苍白无力的。

穆庭中看着他，片刻之后收回了目光，对叶恒昭开口道：“让叶宗主看笑话了，犬子的脾气就是这样，日后还望能得……多多调教才是。”

他虽然是这样对叶恒昭说，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句话示好的对象根本不是这个修为根本不及他的年轻人。

叶恒昭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无妨。”

这便是他身后的人发话了。

穆庭中明显地安心下来，穆子谦皱着眉，却被母亲握着手臂，让他不要再说话。空气安静了一阵，楚逍就看到叶恒昭的脸转向了这边，目光落在他身前的楚凌云身上，开口道：“穆门主的工作已经完成，那么剩下的事情就要麻烦张长老和陈长老了。”

所有人都听得出，这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楚凌云一直等着他露出真面目，然而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叶恒昭居然早早就布下了这么一步棋。他让自己在阵图的四角补完最后的残缺部分，这四块阵图虽然不在阵眼中，却是山谷中这个庞大阵图最关键的部分。在点头之后，他带着楚逍，跟张图一起进入了阵图区域，一眼就看出那四角所缺的正是当日身旁的人跟自己讨论研究过的那四块残缺阵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