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129)

王氏一回来,先便去书房见了司彰化,把初念已经回家的消息递了过去,又唏嘘道:“这孩子,真是不容易。哪里来的胆色,那样竟就冲进去救人了。那俩孩子,一个是徐家长房的女儿,一个是肃王府的小郡主。徐家倒罢了,不怨咱家就谢天谢地。肃王府的人倒感激得不行,听说连王爷今早都亲自去向我女儿道谢了。”

王氏今日把初念带回,其实事先并未征得老头子的同意。所以故意说完这话后,留意他的脸色。见他只是目光微闪,不可置否地嗯了一声,知道自己这时机挑得应当没错,松了口气。听见老头子终于淡淡道:“回来便回来罢。既受了伤手脚不便,叫她也不必忙着来见我。先养好伤要紧。”

王氏道了声谢,退了出去后,径直去了初念的闺房,看一眼还在布置着的屋子,指着原来的那扇雕花海棠刺绣屏风道:“这东西旧了。搬出去。库房里有套四扇楠木樱糙色的琉璃屏风,叫人抬来。”说罢将钥匙递给尺素。尺素接过后,她又补了一句:“还有套内造的菊瓣粉彩茶盅和绿地套紫花的玻璃瓶,一并都拿过来。”

待尺素应下带人去了,王氏这才笑吟吟到了初念身边坐下,伸手拔去她头上cha着的一支银钗,又打量她身上素服,略微皱眉,摇了下头,道:“回了家,就做回司家女儿了。等过两天,娘将两家清解文书备好,着人送去他家,你从前那些嫁妆,他家要还便还,不还咱就不要,就此你也就和徐家再无干系了。往后再不要穿戴这些孝物,我看着就觉刺眼——你在那边替女婿都守了快两年,也不算对不住他了。”又爱怜地轻抚了下她的脸颊,道:“幸好昨夜的火没烧着你的脸,总算是万幸。我一想到那个妇人的狠毒,我就……”她咬牙切齿起来,“昨夜这把火,十有□就是她叫人放的!不想让你回来,宁可把你害了,让你死也陪她儿子一块!她也是有女儿的人,怎的就会下得了如此的毒手?”

初念看着自己母亲充满愤恨的表情,陷入了微微的迷惘。

昨夜那一场火,确实起的蹊跷。照尺素的描述看,倒真像是有人计划趁自己熟睡时下手烧死她。若非当时恰好自己去了观音堂,有可能葬身火海了……

想到这种可能,她禁不住微微战栗了下。

真的会是廖氏和沈婆子吗?前一世,她最后知道了自己与徐若麟的事,对自己恨之入骨,她觉得她可以理解。毕竟,作为婆婆,谁会容忍加诸在身上的这种深刻耻rǔ?但是现在,仅仅因为自己不肯替她死去儿子守节,她便也恨自己恨到了如此的地步?

可是若不是她,还会是谁?她细细回忆自己嫁入徐家后的慎独慎微慎言,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谁会对自己有如此的怨怼,以致于要做出这样的狠辣举动。

初念暗叹口气,终于望着王氏,低声道:“娘,为了我,往后咱家恐怕要被人在背后说道。难为你了。”

王氏不以为意地撇了下嘴,道,“这若是平日,咱们这么把你接回来,自然免不了要被人说道。只摊上如今这样的时局,你放心,最多也就三两日而已。前线几天一个战报,一天一种说法,自顾不暇,谁有心思管咱们两家的这种私底事?况且,就是有人要拿这说事,你也放心,娘心里自有计较,断不会叫人说你一个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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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在这一点上,倒真显出了她作为一家主母的真知灼见和妇人天生的狡黠。确实如她预料的那样,恩昌伯爵府让守寡的女儿归宗,甚至已经从魏国公府接了回来,这条消息没传几日,很快便被淹没在了来自北面的不绝战报之中——都是不好的消息:说魏国公徐耀祖惨败之后,河北一带的战事便彻底失去了控制,北军绕过许多设防据点南下,五月里过了淮北,又不断袭击中央军通往山东北的的运河供应线,捣毁从北直隶南到山东南的军粮库和运输路线,而中央军却未能报复成功,北军的粮糙辎重供应线一直被保护得很好。京中甚至开始传出有低级官吏私下叛逃到燕京去的消息。很快,这消息便被证明是真。五城兵马司的人抓获了一个叛逃路上的兵部正六品武库清吏司,押解回金陵后,第二天便被下令斩首在午门外,家中男充军,女悉数卖入教坊司。

就在金陵人心惶惶之时,一直蹲守山东中部的青州福王忽然向朝廷伸出了橄榄枝,表示要为朝廷效力,匡扶正义。艰难之中的赵勘接受了福王的投诚,鼓动留在京中的剩余十数位藩王与福王一道,向天下发檄文谴责“逆臣贼子”的平王赵琚。借了福王的东风,终于在山东境内,对北军进行了一次胜利的反击,迫使北军再次北撤——但是胜利的欢欣并没持续多久,六月,徐若麟领大军绕过德州渡黄河,一个月内便击败了福王的军队,拿下原本控制在福王之下的几个咽喉据点,彻底切断了朝廷通往北方的运输路线,一直南下,在六月底的时候,攻占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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