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175)

司寇鑫忙点头应是。黄氏却是半分不信。还在思量,又听老头子问道:“继昌近日都在做什么?”

司继昌十七岁便中举人,资质可谓上好。照大楚的规制,举人也具备了做官的资格。只举人出身只能做些小官,且仕途要比进士出身的差。以司家的门楣,自然希望司家子弟殿前传胪,所以让他继续读书准备会试。可惜成家后,这两年早失却少年时的勤勉。时常与京中的纨绔子弟厮混一处。老头子也有耳闻,对此颇为不快。黄氏见他此刻又问及儿子,怕说出实情被训斥,忙遮掩道:“听说皇上不是已经下令今年设一恩科吗?大部分时日,都在家读书预备明年春的会试呢。”

司彰化看她一眼,不置可否地唔了声,道:“知道继续上进就好。咱们家在江宁县不是有个庄子吗?那里地方清静。他若嫌城里吵不利读书,带媳妇儿一道去那里潜心读书也好,顺便……”顿了下,和颜悦色地道,“继昌也算为司家争了光。从前一直忙,我也没空考虑。如今空闲了些,便想到了这事。明日起,把那庄子转到继昌名下吧。往后分家之时,不计在内。”

司家从前虽日渐式微,但好歹也是有些底子的。附近郊县里,还存有几个厚薄不一的庄子。其中就以这江宁县的庄子最好。地方大,一年所出也丰厚。黄氏早就有些记挂,只也晓得不过空想而已。没想到忽然好事便临头了,老头子竟会主动开口把那庄子记到自己儿子头上,顿时喜出望外。与丈夫对望一眼,忙道谢。

司彰化摆摆手,正色道:“儿孙长进,我心中也宽慰……你们给我牢牢记住,唇齿虽也有打架的时候,只在外人看来,却同长在一张脸上。唇齿相依,唇亡齿寒,这道理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的吧?大房的这门亲事,是我亲自做的主,断不会改了。司家的好,就是你们的好。我往后便是走了,也绝不会亏待你们一分。倘若……”

“倘若叫我晓得你们出于不平之心,胆敢做出自损手足的事,哪怕是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

他停了下来。那双原本瞧着蒙了层阴翳的眼睛忽然闪闪发亮,掠过儿子的脸,最后盯着黄氏,微微眯了下眼。

黄氏打了个寒颤,急忙拉了丈夫道:“爹放心。爹的教诲,我们两口子必定牢牢记在心上。”

司彰化唔了声,这才道:“记住了就好。不早了,你们也下去早些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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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氏和丈夫回了房。司寇鑫还没转过弯来,不解地道:“爹今晚这是怎么了?怎的忽然又给庄子又说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

黄氏冷冷道:“你要是有你爹一半的道行,我跟着你便也不用这么辛苦了!什么意思,不过是拍一巴掌给颗枣子,叫咱们别出去说不该说的话。你等着吧,瞧好戏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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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都督徐若麟下月便要娶亲,女方也来自司家。但那位小姐,身世颇具离奇色彩。便是当年司家太太那一胞三胎中据说不幸夭折了的老幺,如今方晓得也养大了。不过是受高人指点,当时假借亡名送去庵里了而已。

这个消息,很快便传遍了金陵的各家高门大户,成为太太奶奶们议论的新焦点。开始不断有人借道喜之名登司家的门,朝王氏打听个中详情。于是后续消息又传了开来。说这位今年十七的小姐,因是一母同胞,面貌酷似那位原先嫁了徐家二公子的姐姐。只如今她还在庵里,要等下月挑个好日子才接回府中待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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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花庵在金陵百里之外。初念被悄悄送到此处,已经住了有小半个月。转眼,便是十月上旬了。

司初仪——

这些日子里,这个名字,她已经不知道在心里默念过多少次了。那个早夭的妹妹,她记忆里没有半点印象的妹妹,忽然竟又这样活了回来——她记得清清楚楚,在她离开魏国公府的那一天,回头看最后一眼的时候,她对自己说的话,便是今生今世,再也不要踏回这里一步。显然,那时候的她,做梦也无法想象有一天,她竟然要披着别人的皮,再次被送入这扇门,去面对里头那一张张熟悉的故人之脸。

初念还半靠在窗边发呆的时候,听见外头传来那个新近被买来伺候自己的丫头静云的声:“姑娘,太太来了。”

她被送过来时,从前在身边服侍惯了的尺素云屏等人都没跟来。甚至连司家的丫头也没一个。她知道从此往后,大约也再没机会能让她们继续陪在自己左右了——连司初念这个人都要没了,更何况是与这个名字有关的那些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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