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46)

国公府女眷自然不用在帐子里过夜,被安排在本村黄大户家的一处院落里。照规矩去芦殿祭拜。回来的路上,廖氏实在忍不住心中翻腾了半日多的那个疙瘩,左右看了下,见没有旁人,便对着司国太低声道:“娘,今日你怎的要载那平王妃?边上恁多的人,哪家见了不是避开的。”

那个萧王妃,先前到了这落脚的行宫,向国太再次道谢后,便被赶了过来的平王府的人接走了。初念此刻听婆婆提起这事,口气里似还稍带些埋怨,便看了眼国太。见她一手被金枕扶着,一手拄了拐杖,不紧不慢地走着,淡淡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再怎么着,她如今也还是大楚的平王妃,你我见了都要矮她一头的。老婆子见不得她这样一人孤站在路边。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这么载一下她,不见得便会替徐家招祸。”

廖氏见老太太固执,也不敢再多埋怨,只好悻悻闭了口。一行人回到夜宿的院里,用过饭食后,与廖氏一向交好的平阳侯沈家夫人打发了人来请,说邀了一干人聚在一起做佛事,请徐家人也一道去。

此地乡野枯燥,夏夜又长。一班素日交好的门阀太太们带各府小姐这样聚一处,既是交际,也算打发睡前的光景。

司国太年纪大了,要早歇不去。初念不喜这些应酬,便说留下伺候。

廖氏对初念这个儿媳妇,基本应还算是满意的,只觉着她性子过于软乎安静。这样的性子,有好也有坏。好处便是任自己拿捏,且正配自己儿子,不至于压制他,坏处便是自己如今虽正盛,但迟早也要让她代替自己掌家的,怕到时候撑不起门面。有意想带她出去多历练下,所以此刻听她说不去,并未点头,只是道:“你嫁过来两个月了,因了邦达身子的缘故,先前一直没怎么带你出去,正好这便是个机会。随我过去把那些当熟的人都认熟了也好。各家往后都是要往来的。”

初念见婆婆这么说,点头应了。廖氏当下安排人留下服侍国太和青莺果儿,初念带了翠钗随她而去。

佛事就设在黄大户家的正堂中。这黄大户,早接到自己庄院要被征用的信儿。因这样的事,每回死一个皇帝太后之类的人,他家便会发生一次,所以极有经验了,早些年起,便特意把家里改造成一个个的单独小院落,力求让贵妇太太们在自家的这一夜住得舒服。此时早迁走了全家上下,把里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唯恐伺候不周而已。正堂也早布置成佛堂的样子,里头设宝案香案香几,拉素帷白挽,香烛辉煌。金陵城中数得上号的各家太太奶奶们,也陆续过来了。

初念陪坐在廖氏身侧,与边上众人叙话。几句话没说,话题便扯到了白日里平王妃上了徐家马车的事。沈夫人自恃与廖氏交好,探身过来,道:“你家老太太今日这是怎么了,此事怕是有些不妥。终归还是要避嫌些才好。”

廖氏被戳中心病,见此事果然已经传开了,勉强笑道:“不过顺路捎一程而已,能有什么事。”

她既这样说,沈夫人便也顺她口风了。道:“这倒也是。说起来,你府上如今出了个贵妃,往后恩宠只会更多。”

新晋的方皇后是新皇的表妹,二人青梅竹马,情分自不必说。但除去皇后,后宫确实也就徐家的贵妃最为得势了。

廖氏见众人纷纷附和,心里这才舒服些,口中忙谦虚了几句。

“我倒听说了些燕京的事,”一个妇人cha口道,“说平王在燕京宠一个姓宋的夫人,生的儿子也六七岁了。平王妃这六七年里,却只自己带了个世子在金陵。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她口中唏嘘,只神色里却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这样的传闻,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众人被勾出了话,又议论一阵,沈夫人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初念,打听道:“她不是和你坐了半日的车?可都说了什么话?”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生出好感,有时确实没那么复杂,完全只是一眼之间的事。比如,初念对这个平王妃。或许,是因为提早知道了她日后的收场:丈夫登上这帝国的巅峰,与他携手并肩共享荣耀的却是另个女人,而她和她的儿子,已经为了这一天早早地被牺牲掉了;或许,仅仅就是因为这个女人的沉静和从容,初念在听到边上人拿她当话题议论时,心中便有些抵触。此刻见被问起,便抬眼,平静地道:“我和她一句话都没说。”

她说的也是实话。众人却不信。沈夫人又与她确证了几句,这才道:“也是。都这般了,哪里还有心绪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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