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如梦(269)

未走到大门,忽然有人在身后叫住我,“福晋,请留步。”

我站住,下意识的回头,却见小甬道上,此时站了一个妇人,穿着件素色绣松株梅的锦缎长棉袍,头上盘了家常的如意发髻,面目消瘦,看着却熟悉,我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才猛然想起,“碧蓝?”

“福晋吉祥,”碧蓝嘴角扯动,走近几步,福了一福。

“快别这样,”我上前扶她,“你怎么在这里?这些年可好?”

“良妃娘娘去后,奴婢就到了爷这里了。”碧蓝眼中有些晶莹,“托你的福,这些年都好。”

我心下恻然,碧蓝,那个曾经圆润明丽的女孩,我知道她倾慕八阿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如今也算如愿已偿了,只是她直接间接的害凌霜失了惟一的孩子,这些年在凌霜眼皮子底下的日子,又能一切都好到哪里?这大约就是为什么我碰到的手臂,却消瘦得皮包骨头,为什么她的眼神里,毫无神采,只有死水一样的寂静的原因吧,不过,看她的神气,似乎并不想说这些。

“将来若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只管开口。”我们相对站了一会,终究无语,她送我出来时,我叮嘱她,虽然真的出了事情,我也未必能帮上忙,不过在这里,我所剩的朋友,确实不多了。

“那是八伯父的一个侍妾,额娘怎么认识?”弘昌不是不奇怪。

“额娘以前在宫里,曾同她住过一间屋子,是额娘的朋友。”我只这样解释了一下。

弘昌点头,大约对我有朋友表示惊奇。

平静是短暂的,这是我这些年来体味到的生活真谛,所以,我格外珍惜眼前的平静。

这天允祥在家,又换上了当年我亲手fèng的那件绣翠竹的袍子,经过这么多年,衣裳的颜色都几乎洗尽了,袖口、衣角的滚边也有了磨损,“怎么倒把这件衣裳穿上了?”我看了好笑,“都旧成这个样子了。”

“旧吗?”允祥自己看了看自己,“我不觉得呀,这还是你亲手fèng给我的,穿着很舒服。”

我心里一时暖暖的,暗下决心再fèng一件给他,替换下这件,叫裁fèng裁料子的时候,弘昌却有些不高兴了,嘟囔了一句,“我也没穿过额娘做的衣服。”

我莞尔,又挑了料子,也给弘昌裁了一件。

fèng衣服的日子,我觉得幸福,在允祥和弘昌的世界里,我仍旧是惟一的存在,那么,外面怎样又如何?

很久没有作过梦了,夜到深处,也不再觉得微寒,因为有允祥的怀抱在,他的怀抱一如多年前的温暖,在察觉我翻身后,会自动的靠过来,让我在梦中也永远有了依靠。

雍正二年,便在这样的温馨隽永中来临,除夕清早,外面就爆竹声震天,“好吵,还让不让人睡觉!”我一如从前,被吵醒会有些起c黄气。

“不早了,懒丫头,”允祥仍旧喜欢用很多年前的称呼叫我,也不想我如今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见我不睁眼,就悄悄在我额头印上一吻,“你若是不愿意起来,我们可以做些别的。”

“什么?”我用四根手指支起眼皮,努力调整焦距,却仍看不清他的脸,于是放弃,夜里太累了,所以早晨会困,也不知道允祥现在是什么结构,居然可以这样早就非常清醒。

“你睡吧,我自己来就好,”允祥笑笑,不等我点头就吻了过来。

“你不够吗?”我勉力推开他一些,抓紧时间呼吸。

“不够,怎么会够,永远不够,”他耳语般的说着,火热的手四下游走。

这一天,雍正也办了乾清宫家宴,不过规模很小,也没有声色歌舞,我夜里着了凉,这会正好不必找别的蹩脚借口了。

我不能进宫,不能见元寿,这是当时的惟一交换条件。人生有得有失,虽然这失去让我痛彻心扉,但是,我终于也得到了。

皇帝当然也没有治我的轻慢之罪,相反,傍晚,赏赐就源源送到,从吃的到身上穿的、头上戴的甚至一些古董摆设,几十个人穿着整齐的新装,一只只托盘五光十色。

德安依旧是府里的总管,这时早麻利的打点了红包给了来人们,待颁赏的太监一走,方才问我:“福晋,这些东西该如何处置?”

“搁着吧,等爷回来再说。”我没有兴致,转身回房歇着。

弘昌如今已经开始有了实质一些的工作,因为白天伴我,不免要说一些朝堂上的事情。

这年正月,开始有军中将领谈论年羹尧擅权,雍正并没有理会,反将那份奏折及朱批令北、西两路军营大臣、官员俱观之,说是“使众各发一笑”。我想,这大约是麻痹年羹尧的举动吧,毕竟,雍正眼前最大的麻烦,来自自己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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