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1080)

冷着脸半声不发的思忖许久,风中方传来他的吩咐。

“你们都退后。”

退后?往何处退?禁军统领怔了片刻,大声吆喝着,赶紧让所有禁军往后撤离。可不过五丈,就地停下,将宋熹围围护在中间,形成了一个怪异的包围圈。

宋熹回头看了一眼,“再退!”

又是一脚马蹄和脚步的嘈杂声。

墨布一般的夜里,那些人退了,可依旧在不远处。

宋熹抬手轻束一下披风,似乎有些无奈了,第三次低喝。

“再退!”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移动声里,他慢慢回头看向了远处的墨九。如今他诚意足够,也留出了足够的空间来与墨九说话,可墨九看着他做这些事,却始终骑在马上不动声色,既无喜,亦无怒,只安静地看着他,静默不语。

“九儿……”宋熹就那般站在马车的前方官道中间,轻轻唤着墨九,就像朋友间久别重逢一般,微微笑着:“如今可否过来与我单独说几句话了?”

墨九面无表情。

慢慢的,她抬了抬手,对墨妄和墨家弟子沉声道。

“你们都在这里等我。”

墨妄有些不放心,“小心有诈!”

瞥他一眼,墨九笑了笑,“诈什么诈啊?这里全是人家的人,要真想诈咱们,就犯不着弄得这么麻烦了。大晚上的,何苦来着?我没事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墨妄抿一下嘴唇,视线扫着官道上那一个衣袂飘飘的男人,沉默了。

浓浓的夜雾,弥漫在空间里。

整片天地,安静得出奇。

墨九没有下马,就那般一手执着缰绳慢悠悠地踱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马蹄踩着夜露,“嘀嘀嗒嗒”,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的清晰,也把气氛衬得逼仄而紧张,就像那蹄下踩着的并非野草泥土,而是杂乱无绪的神经。

一点一点接近宋熹,她停在他几步开外。

“有什么话,说吧!”

她在马上,他在马下。

两两相望,距离很近很近,可马上的她,俏影落入宋熹的眼底,却仿佛隔了一道遥远的银河。冷风从两人的中间拂过,灌入他微微飘动的披风,从布料中渗进去,穿透他的肌肤,让他冷不丁打个寒战。

这样冷漠的墨九!

只一句话,就将他心底燃烧了许久的火,烧灭了。

“九儿,你可记得这是哪里?”

这是哪里?墨九往四周看了看。

……乌漆麻黑的一片天地间,她视力范围太小了。

稍远一点的地方她都瞧不清,如何能准备辨别方位?

思忖一瞬,她眉头拧了拧,随口敷衍般回答:“金州地界吧?”

“是。金州地界。”宋熹突然苦笑一声,“那次我离开金州城返回临安,你曾送我至此——小九不记得了吗?”

这件事情墨九确实记得。

那时官道两边的菜畦正绿,野花正艳,而她的眼睛,也可赏尽人间万千红绿。如今,换了季节,换了风景,换了心情,她也再看不清故旧之地,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地方,竟然是当初她送别东寂的官道。

看她久久不吭声,宋熹似为她想不起来,突地抿唇,道了一句。

“河畔青柳,塞上人家,弄梅采茶,粗衣淡饭,似比那玉楼金阙更为得意几分?”

旧日的言词入耳,墨九微微抿了抿唇。

当初的东寂初登宝座,便已生出这样的感叹。

现下战事频发,他身在高处不胜寒,想来更为艳羡寻常百姓了吧?

“呵呵!”她干干一笑,状似刚刚反应过来,“还真是旧地呢?巧!太巧了!”

“不是巧。”宋熹微笑着,看她的眼神,就像当初领着她在金州城的大街小巷里转悠着找美食的时候一样,满带着宠溺,“九儿,我是专程在这里等你的。”

“不是来抓我的?”墨九浅笑调侃。

“我为何要抓你?”

“我不是很好的筹码吗?”

“呵,你提醒我了。”宋熹玩笑般笑着,微微凝神,看着她苍白的面色,突然将眉心紧紧一拧,“你身子不舒服?”

“被你撵得大半夜的匆忙跑路,你说能舒服吗?”墨九捋一下头发,直言不讳地说完,又将手心轻轻抚着小腹,有些疲惫地说:“你要说的话,说完了没有?如果说完了,又不想抓我,那就请放我走。如果要抓我,那咱们也赶紧的,不要在这里吃冷风,累得慌!”

“你这个脾气啊!”宋熹无奈地叹息一声,对思念已久的人儿,那语气里有着说不出来的缠眷之态。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一颦一笑都那么好看,让他恨不能时时刻刻留她在身边。久一些,再久一些,或者这辈子都不要放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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