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1138)

“你住嘴!”听他娓娓道来,谢青嬗突然急了。

她这一生都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吼过宋熹,那一双眸子像是要瞪出火来,声音里恨恨地,带着咬牙切齿的恼意,“你真当我是傻子吗?宋熹,你太可恨了!你实在可恨啊!分明都是你逼我走到这一步的,是你让我忍无可忍的,对不对?你知道我当年害过墨九,一直想为他报仇的,对不对?这一切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宋熹挑了一下眉梢,不言语,只端过面前的酒杯,慢慢地饮。

却听谢青嬗继续恼羞成怒地道:“你是耍猴的人,把我当猴子,把我们都当猴子了。你明面上装着对我好极,让所有人都知帝后恩爱,如此一来,不管我们之间发生何事,都会认为是我负了你。实则上,负我的人,分明就是你!我为你生了儿子,在京城盼你赐名,你却随便给他一个五斤的名字,你让我情何以堪?”

“宋熹,你知道吗?正是你那个不经意的‘五斤’让我明白,不论我做什么,都得不到你的心。终其一生,你都会留连在那个女人为你设下的情障中无法自拔。于是,我不想再等了。既然我得不到,何不毁之?既然我得不到,何苦要饱受折腾?没了你,我还有儿子。没了你,我不会再苦苦等待一个永远等不到的人。没了你,就没了希望。没了希望,我也再不会失望!”

她像是急于发泄心里久藏的怒火,一件一件地数落着宋熹的不是,一声比一声更尖锐,就像是豁出去了,再不管其他,每一个字眼里,都有着饱含的爱与恨。

谁说爱和恨不可同为一体呢?

此时的谢青嬗便是了。

她是爱的,也是恨的,更是痛的。

“你知道吗?从小父亲就告诉我,要我好好待你,因为我长大了是要嫁给你做妻子的,从那个时候开始,青嬗心里就从未装过除你之外的任何一个男子。一颗心满满的都为了你,绣荷包想着你,看桃花想着你,赏雨荷也想着你……可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你何曾真正待我好过?哪怕一次,一次都没有。”

宋熹眉头紧紧蹙着,面无表情,也不言不语,似乎在由着她发泄不满,又似乎在认真考虑她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也不是。

他的麻木在谢青嬗看来,全是讽刺。

又是一声冷笑,她咬牙道:“你想必已经忘了,你那一次负气出宫,受萧家所害,从马上摔落滚到坡下,脚断了,肋骨断了,腰也折了,连呼吸都没了……”像是触景生情,谢青嬗双眸有些潮湿,吸了吸鼻子,声音更哑了。

“是我,是我谢青嬗入山寻你时救了你。大半夜的,我看到你的鞋子落在那里,从坡上生生地滚下去,这才找到了你。然后我一个妇道人家,来回几十里山路找人救你……你知道吗?宋熹,那天晚上,我出来为你寻医的那天晚上,碰到了害了你离去的萧家人,他们……他们侵犯了我。”

一语即出,屋子似乎更凉。

宋熹没有说话,半阖的眸子落在她脸上,更深邃了几分。

见他如此,谢青嬗抬了抬眼,忽而又失笑。

“那件事,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包括我的父亲。我那时太害怕了,不是害怕被人侵犯的事泄露出去,我没脸见人,而是害怕你从此再也醒不过来。那一次受伤,你昏睡了七天七夜,太医瞧过了,都说你再也睡不过来,是我不肯放弃你,是我找到了萧乾,我跪在他的面前,我甚至脱掉了衣衫,让他看我身上被萧家侵犯的痕迹,我把身为女子的脸都丢尽了,才换得了他救命的药!”

谢青嬗歇斯底里地吼着,一层一层地揭开自己的伤疤。

不为得到宋熹的怜惜,只为给自己的情感一个释放的出口。

走到这一日,她也知道,她与宋熹再无将来。

凉凉地笑着,她扶着额头,揉了一下发晕的头,胸口突然也有些闷,可说到这里,她情绪难止,已经顾不得身体不适了,“然而,你伤好之后,不仅不感激我,对我比以前更加的冷淡了。冷言冷语,冷面冷心,对我说话,从来不带半分颜色——甚至你疯狂地恋上了那个墨氏寡女,完全将我视若无物——宋熹,你何其狠心?”

“说完了?”宋熹声音淡淡的,神色间似乎也没有多大的触动,“你说的,我都知情。若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对你那般好?任由你将萧家赶尽杀绝,任由你兴风作浪而不闻不问?又凭什么让你宠冠后宫,再生下我的儿子?”

“你——”谢青嬗脸色一白,“你都知情?”

“对!包括你被侵犯的事,我都知情。”

瞳孔猛烈的一缩,仿若身上最后一丝遮羞布被人扯下来了似的,谢青嬗脸面苍白着,像一只被霜打的茄子,胸口越来越闷,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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