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1201)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爱人者必见爱也。恶人者必见恶也。”

墨妄此句出自墨子名言,也是极见人心的一句话。

可方姬然听了,却不以为意地冷笑一声,“师兄心里喜欢她,怎么样都会护着她,怎么样她都最好。我善是如此,我恶也是如此,本就不会有什么分别。一切皆由心而生,你又何苦劝诫于我?”

墨妄的话有道理,可方姬然这话也不无道理。

喜欢的人,怎么都是好的。

不喜欢了,怎么都不好了。

墨妄皱皱眉,静默片刻,没有反驳,只剩幽幽一叹。

“师妹,你收手吧!”

“收手?我收手能做到什么?等着墨九回来报复于我?”方姬然冷冷看着他,捋了捋被帽子弄得凌乱的长发,动作温柔无比,目光却凌厉如刀,“师兄,我为何还会站在这里听你训叨?只因认你还是我师兄,也因为你,并没有叫人来捉我,到底也是念着师兄妹情分的。你对我的好,我感恩。一辈子都感恩。若说这世上,我还顾及着谁,那便只有你墨妄了。但即便如此,我如今已没有回头路。你念旧情不阻止我,我可随你自去,也念你是师兄。你若阻挡于我……”

顿一下,她迎上墨妄痛心的眼,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你知我本事,就你这破败的身子,不是我的对手。”

墨妄双眸的光芒,写满了失望,“你是说,你连我也不会放过是吗?”

“是。”方姬然嘴角冷笑,“若你非得阻我,就别怪我无情了。”

“呵,你有办法把我和乔工一同杀死,再盗走仕女玉雕?”

方姬然微微一愕,抿抿唇,又笑了,“不能,当然不能。只可惜,乔占平他不敢对我动手。”

挑衅地望向乔占平,她突然笑得咯咯的,那是一种恣意的笑,也让她因为失颜症而狰狞丑陋的脸,更是惨不忍睹,在这样石屋中,在豆灯的昏暗光线下,形同女鬼,魑魅魍魉都得甘拜下风——

墨妄瞥一眼静默不语的乔占平,“乔工,到底所为何事?”

乔占平一脸歉疚,声音也满是苦涩,“左执事,我,我愧对钜子——当日我夫妻二人前来兴隆山,我原以为从此可隐居山上一生一世,不再过问世间纷争烦忧……但尚雅生下小儿时……却被人偷偷换走,押做人质。我为小儿性命,不得已……”

许是经历的事情已经太多太多,墨妄听完乔占平的叙述,没有表现得太过意料,只是蹙着眉头思考一下,“你儿被何人押以为质?还有你以前……讲的那些事,其实我与小九心里都不曾全信。没有问你,只因尊重。事到如今,你可否告诉我一声,你到底受谁人指使?”

乔占平头低下,静默不语。

“左执事应当猜到了。”

墨妄嘴一抿,低低道出两个字:“宋熹?”

乔占平没有说话,沉默了。

“原来是他……”墨妄纳纳出声,迟疑一下,“可宋熹为何会支使你在火器上面动手脚?难道他不知那样有可能会害死小九吗?”说到这里,一个念头突然爬上心头,他忽而转瞬,怒视方姬然,“火器的事,并非宋熹的指使,而是你的意思?对也不对?”

若是宋熹,这三年支援萧乾的火器为何都没有问题?

偏偏到最后一批,等到墨九要亲自押送去漠北时,才突然出了故障?

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是方姬然自己想要墨九死。

她假传了宋熹的意思,以子为质,逼迫了乔占平。

在这一刻,念及方姬然做的恶事,墨妄也想到了很多过往的事情。比如初上兴隆山时,墨九无端被人推到悬坡之下……那些当时解释不清的事情,到了这个时候,似乎都有了答案。

他皱眉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他的人?”

方姬然回答得很坦然:“墨家大会之前。不过,我不是他的人,我们只是合作。”

“合作?”

“他答应我,让我做墨家巨子。”

“他答应你……?”墨妄轻声念叨,“怪不得……你可以打开祭天台的手印。可这样的手印,并非普通人可以做得了假……难道他就是阿九口中那个……会阿拉伯数字的人?”

阿拉伯数字?

方姬然微微一笑,“也许。我不关心这个。我只知道,不管他是不是那个人,只要集齐仕女玉雕,我们就可以打开祭天台,得到千字引和墨家武器图谱。而我,也将成为真正的墨家钜子。”

“师妹,你的钜子梦,还没醒吗?”

“醒?我为什么要醒?师兄,我做够了善良的人,更讨厌懦弱的苟且偷生。我的脸已经这样了,我不想看着自己渐渐衰老,渐渐死去。打开祭天台,拿到千字引,也许是我的出路。你如果真为我好,就应该恭喜我,终于勇敢地为自己做了一件真正想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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