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1256)

于是,时间长了,这件事也就没有人提了,懂的人自然知道左执事心里装着的人是谁,没有人戳破,却有人好奇,墨妄真的要为墨九守候一辈子吗?

一辈子太长了。

墨九担心,可墨妄自己,大概也不确定。

正如他所说,不是不娶妻,只是没有找到那个合适的人。

“兴隆山的桃花都开了吧?”墨九问着,突然满脸柔光的笑:“我最喜师兄院门那株桃树了。姿态足够妖娆,花色也足够娇俏,那时师兄在病中,花开时,便是我最喜之事,我会想,秋冬叶,叶落成枯枝,春天一到,树叶会再绿,花儿也会再红,师兄你也一样,肯定有一天会醒过来,如那桃花一般,灼灼其华……”

听得墨九剖析当年心境,墨妄眸中有暗波流动。

默了一瞬,他深深看她一眼,似乎察觉到了她欢乐中暗藏的某种情绪,轻声道:“阿九在这里若是不愉快,不如回兴隆山歇息一阵。你娘近来身子不太好,你也正好可以陪陪她……想必陛下也不会阻止的。”

是的,不会阻止。

萧乾从来不会阻止她的任何决定。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确实是宠她的。

可两个人这样亲厚的关系,哪怕墨九不提,墨妄又怎会看不出来她心情不好?

兴隆山离临安有些远,但流言这种东西比长翅膀的生物还飞得快,关于墨九无子引朝廷动荡的事,墨妄一清二楚,而织娘的病,一来为方姬然的死,一来也是为墨九忧思所致,兴隆山上亦有无数人为墨九义愤填膺。人都护短,护自己人,在他们看来,这个江山,有一半都得归功于墨九,若无墨九,又何来大狄朝的今日,如今论功行赏,各有了各的好去处,墨九就因为生不出儿子,就受排斥,莫说她不答应,墨家也不答应。

自古以来,共患难易,同甘甜难。

唯一利耳,世人参不透。

这些纠纠绕绕,墨妄都知晓。

可哪怕他怜惜墨九,孩子的事,最是敏感,他帮不了忙,甚至劝都不知如何去劝。

两人对视着,他只能默默为她倒酒,“今晚喝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是是是,都听你的,左执事大人。”

墨九脸上始终挂着笑,喝酒的速度比墨妄还快。

两个人絮叨一阵兴隆上的事,墨妄说得一本正经,逗得墨九哈哈大笑。

等笑得腮帮都痛了,她突然敛住脸色,认真问他:“师兄,我有一个问题。你说,一个皇帝,如何真的没有皇子该怎么办?”

看她喝得半趴在桌子上,一双眼睛赤红,布满了红血丝,墨妄不由心疼不已。

就他所知,萧乾为了孩子的事,并不比墨九操心少。毕竟直接面对群臣与非议的人是他,而不是她。为了这件事,他已不知压下了多少奏折,训斥了多少臣工,甚至有一个倒霉的家伙,还因此被他贬到了偏远的蛮荒之地,从正二品混成了一个地方小县令。也亏得萧乾性情的冷戾,还有……如今的满朝文武,真正得势的那群人,好多都曾经与墨九共过患难,有一些私人交情。要不然,这件事恐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只在私底下传扬,到底还维持着一片风平浪静。

念到此,墨妄一叹。

“小九,我只能说——身为男人,他不易。身为丈夫,他做到了对你的承诺。你是幸运的。”

男人总是比较容易理解男人一点。

萧乾的不容易,墨妄全都能体会。甚至他私底下也会想一想,如果角色换了他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这样的压力,冒天下之大不韪,一生只娶一妻,哪怕没有儿子,也不另娶?

这世间,也只得一个萧六郎了。

当然,除了萧六郎,其他人哪怕想,也未必敢,就算敢,没有这般魄力压得住。

“我知——”墨九点点头,认真地看着墨妄,突然一本正经地换了话题,“所以这次找师兄来,我是想问问,神龙山都修缮好了吗?”

墨妄不知她为何隔了这么久,又突然提及此事,眉心微微一拧。

“听申长老说,就快完工了。”

“……我突然想去看看。”

“去看看?”神龙山有什么可看的?

墨妄不知原委,就那般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然而,过了很久很久,墨九默默喝着酒,却一个字都不提。

“小九……”墨妄眉心微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有什么想法,给师兄说——”

墨九吸了吸鼻子,身子慢慢前倾,趴在桌子上,然后将头埋入自己的胳膊弯里,似醉非醉的咕哝。

“我想,开祭天台……”

……

宣正二年三月。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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