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434)

不过,她每次去枢密使府,都换成男装,扮着小郎君的样子,还时常与萧乾称兄道弟。以至于外间搞不清楚状况的人,一直不太清楚墨家新钜子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或者非男非女的人。但枢密使府几个主事都晓得她的身份,也不敢直呼“大少夫人”,个个见了她,都跟着恭顺地唤一声“九爷”。

墨九对此很满意,更对萧乾钦佩不已。

枢密使府不像萧府,这里没有人嚼舌根。

可治住一个人容易,让一个府邸的下人,都乖顺如此,背地里从不说半句主子的闲言碎语,这比统统千军万马还不容易。因为,人最憋不住的东西,便是话。管住自己的嘴,比管住自己的心更难。

于是墨九越来越喜欢往枢密使府跑。

不过萧乾这几日很忙,朝廷要开掘艮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然,墨家的人也不能让朝廷这事儿办得太容易,一件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也就失去了它应有的价值。这一点,无须墨九交代,墨妄就办得很好,与朝廷周旋,不卑也不亢,铿铿而行,全是墨家风骨。

萧乾回府的时间,常无定准。

有时他回来得早,墨九还在府里,他会放下所有的事情,陪她说一会话,吃一餐饭。有时他回来得晚,墨九已经睡着了,他也不会吵她,只看她片刻便回去睡觉。有时候他回来,墨九已经离开了,他也不会失望,不过,第二日回来的时间,便会早上那么一会儿。

他从不管束墨九的自由,也不问她行踪。

对墨九来说,这样的日子,堪比神仙。

就这般混吃等死地过了五六日,天儿更冷了。

这一日,墨九正在怡然居陪织娘说话,沈心悦便闯了进来,喘着气说有个姑娘找她,看那样子,像是来寻仇的……说着这沈姑娘二话不说,就去拿灶上劈菜的斧头了。

“……沈心悦,帮个忙。”墨九喊她。

“啥事儿?”她回头。

“先把你的脑袋劈开,看看里头装的什么,谢谢!”

墨九白她一眼,大步走出屋子,搓了搓手,不免狐疑。

清静了这些日子,是哪个不要命的找事儿来了?

可墨九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有想到,找她的人会是……太子妃。

在谢青嬗没有自我介绍之前,墨九是不认识她的。可她身边的丫头很快就用一记白眼和一通暗讽的冷言冷语,让她明白了自己与这个女人之间的差距,至少有十万八千里,她墨九也不晓得哪一世修来的福分,得见太子妃尊颜。

可这十万八千里,也不是她跨过去的啊?

墨九一声未吭,静静看着谢青嬗。

她一身孝衣,头戴白花,身穿白鞋,披麻带孝地站在银白色的雪地里,像一只浑身素白的寻仇女鬼,脸有青气,眸带幽冷。墨九看见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冷,尤其她那一双眼睛,冰凉得像是没有一丝活人的气儿。

二人互视良久,她似是受不住冷,拢了拢衣裳,终于出了声。

“你就是菊花台的主人?”

墨九虽然没有接受东寂赠送的菊花台,可菊花台的地契上面却写着她墨九的名字,相信这一点,谢青嬗如果有心,很容易就查得出来,所以,她并不意外。她意外的是东寂居然是有太子妃的,而且这个太子妃还是谢忱的女儿……

可意外归意外,谢青嬗的问题,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被谢青嬗钢针般尖锐的目光一刺,墨九瞬间有一种元配找小三家门的感觉。

尽管她有点无辜,可解释起来,还是很踌躇。

“其实我与太子殿下,并不太熟。”

谢青嬗沉陷的眼睛微微一闪,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如今,看见了,也明白了。”

慢吞吞转了身,她再没有一句话,拖着不太稳当的步子,由着两名丫头扶着出去了。墨九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张了张嘴,可终究没有再解释,也没有喊住她。

受了情伤的女人,惹不起。

这个太子妃,样子太痛苦,却偏要刻意压抑。还有她对东寂似乎有着一种太过强烈而偏执的爱意——因为她太恨她。对她有多恨,想来对东寂就有多爱。

墨九回去的时候,独自关上了门。

整个怡然居的人都不知道她怎么了,可这姑娘平常性子很好,很少有黑着脸不言不语的时候,这般突然就沉寂下来,大家虽然莫名其妙,却也不敢轻易去招惹。只玫儿胆子大些,生怕她一个人生闷气,硬着头皮捧了一壶新做的腊梅花茶,推门进去。

把茶放好,她吐了吐舌头,双手直摸耳朵。

“可烫死我了。”

墨九头也不抬,更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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