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56)

在梦里,她的床变成了一口棺材,屋子也成了一个坟墓,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尸臭味。她试图挣扎醒来,却口不能言,手不能动,意识到被魇着了,她努力睁开眼,面前黑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一团浮动的光晕中间,有一个像蚂蟥似的蛊虫蜷缩在里面,看上去恶心之极。

“嫂嫂……醒醒!”

一道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将她繁杂的梦境打破。

墨九睁开眼,油灯昏暗的光线下,静姝苍白的脸,让她有一种见鬼的错觉。

“五更天了,嫂嫂该起了,老夫人等着哩。”

墨九愣愣看她片刻,起身从嫁妆里找出一盒胭脂,递给她,“不用谢。”

静姝的脸比昨晚上见着还要苍白,想来也是一夜没有睡好,可被她塞上一盒胭脂,多少还是有些尴尬。她微微一怔,也没有拒绝,谢过墨九,把胭脂交给丫头秋叶放好,又叫夏青过来为墨九梳洗打扮。

墨九打着呵欠洗漱完出来,看月亮还在天上挂着,不由恼从心来。

她暗自决定,一定要想法子省了这个程序。

要不然,等不到萧乾回来,她就累死了。

老夫人住在西边的仙椿院,从她住的屋子过去,得好长一段路。

时下的人起得都挺早,鸡鸣狗吠,铺席端茶,好一番繁忙的景象。

墨九入得仙椿院客堂,就被一群“合家欢乐”的拥挤画面搞晕了头。堂中居上的老夫人有六七十岁了,满头银发,精气神却不错,末位陪坐的是她三个儿媳——大夫人董氏(大郎母亲)、二夫人袁氏、三夫人张氏,其余的就是二郎媳妇、三郎媳妇、四郎媳妇,还有三房各自的闺女,小子,孙儿挤满了一堂,依长幼尊卑坐着,齐刷刷朝她看。

在墨九眼里,这一片姹紫嫣红都长得差不多。

她跟着静姝走了一圈,静姝喊啥她喊啥,头一直晕晕的,到二夫人袁氏时,竟也跟着静姝喊了一声“娘”,闹了满堂的笑话,却把大夫人董氏气得脸都黑了。

但在老夫人面前,她也没有放肆,只哼了哼便不理睬。袁氏倒喜不自胜的解释,说墨姐儿如何老实憨直,没有心眼子,为她圆了过去,这让墨九很庆幸昨日一下船就与她建立了邦交关系。

不过很明显,她第一回合,就把未来婆婆得罪了。

好在她也不想真嫁,若不然日子就难熬了。

萧家老国公早已经过世,萧氏一族承他爵位的人是大郎他爹萧运长。原来这爵位也非世袭,恰逢西越来犯,他领兵出战负了重伤,今上看他萧家一门忠烈,加上他妹妹萧贤妃(宋骜的亲娘)在宫里颇得宠爱,这才继了萧家的尊荣。

可那一战,萧运长伤及肺腑,多年未愈,便做不得朝事,始终在家休养,唯一的嫡子萧长嗣(大郎)又经年卧病,长房一脉便人丁凋零,有点后续无力。萧家百年世族,家大业大,二房和三房见状,自然有些蠢蠢欲动。好在老国公夫人还在,有她坐镇,子孙们倒还能安生共处。

这一次为大郎娶媳妇儿,原是族中大事。可大郎病重,这两年一直靠六郎的药才得以续命,但六郎早有吩咐,他不能轻易见人,恐癔症传染,也受不得风,怕气散神殒。

上个月,楚州城有名的算命先生孔阴阳跑到萧家来说,盱眙墨家女,天寡之命,可堪配大郎。

萧家听了一顿忽悠,心里一喜,便承了这门亲,差上人盱眙找了如花婆。

可孔阴阳算的吉日在下月十八,萧家又迫不及待把墨九娶回来,想早日克去大郎的癔症,又想遵从吉兆完婚。

于是,墨九入了萧府,名义上成了萧家长媳,却未拜堂。

这样一来,墨九心安了不少。

至少她是安全的,那萧大郎不能见人也不能受风,基本上碍不着她的事。她做她的长孙夫人,吃香的,喝辣的,还不用履行妻子的义务,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客堂里热热闹闹的议论婚事,大夫人也把宴请单子给老夫人过目,几个要好的夫人小姐凑在一起,私下窃窃对墨九评头论足。小孩子们也喜欢热闹,快活的在人群中打来闹去,只温静姝一人安静地立在二夫人身侧,像一株去了枝丫的白玉兰,与旁人格格不入。

墨九观察着这一屋子,也像个局外人,万事都与她无关。

见过了家人,便是吃早膳。

一张大长桌子上,围满了人。

女眷们都有婢女侍候,吃相斯文。

墨九原本也想斯文,可萧家果然高门大户,早餐比五星级酒店的大厨更让墨九惊艳。她一时没有忍住,就多伸了几次爪子,然后,一桌子夫人小姐就都看着她一个人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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