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610)

他以为萧乾还在别扭。

可萧乾面色淡然,清冷如水的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

揉着额头,好一会儿,他若有所思地望向沙盘。

“大雁安知鸿皓之志?”

薛昉心里一窒,“哦”一声,不敢再多话。

萧乾一个人深思片刻,目光紧盯沙盘,突地转头,淡淡道:“走吧,回去。”

薛昉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抿了抿唇,“是。”

他拿过萧乾搭在椅上的披风,替他披上肩膀,却发现萧乾的目光越过沙盘上的崇山峻岭,视线胶着在北方大地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久久都没有收回来。

——

这么一阵墨迹,等萧乾与薛昉骑马入城的时候,天已擦黑。

城墙上的守卫见到二人,迅速开门放行,可萧乾却没有加快马步,而是慢条斯理迈着悠闲的步子,像在检阅军队似的,慢慢打马穿过门洞,回到城西的宅子。

有宋熹驾临,整个宅子的气氛便有些不同。

一派宁静的氛围下,处处暗哨,戒备森严。

在这些细节上,薛昉从来没出过纰漏,安防做得极好。

书房里灯火通明,宋熹果然还没有入睡,在安静而耐心的等着萧乾。

萧乾入内,长长的披风带出来的凉风,将油灯的火舌扇的闪烁不止。

“微臣参见陛下。”

宋熹身姿放松地坐于案后,在察看着近期的军报。听见声音,他抬头,看见背光站在门口的萧乾,微微一笑,就像根本没有察觉他脸上的冷漠之态,轻声道:“萧爱卿辛苦了,快请坐!”

萧乾手肘轻轻一拂披风,端正地在他案前的座椅上坐下,挺直的脊背、锐利的眼神,肃寒的面孔,仿佛他身处的不是有南荣皇帝在的书房,而是那个尸积成山,血流成河的战场。而他此时也不是南荣的枢密使,天下兵马大元帅,只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军人。

“陛下此番到金州,可有要事?”

他凉薄的声音里,只阐明了一件事——宋熹不该来。

宋熹听懂了他话里的意味儿,轻轻一笑,唇角弯起。

“将士们在外风餐露宿,为国捐躯,我实在难以在临安坐享其成,过来看看。”

萧乾微阖的锐眼微微一挑,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他的面色,淡淡道:“陛下康健安稳,便是百姓之福。此番前来,若让有心人觑见,对南荣、对整个征北大军,都非幸事,陛下事先,应当思虑周全一些。”

他的话并没有错。

在战时,皇帝私自出宫,若遇险境,让南荣朝廷如何自处?

宋熹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也听见了他第一次使用的“征北大军”一词。

沉吟片刻,他问:“决定了?”

萧乾直视他的眼,目光如炬,“陛下不想?”

宋熹抿了抿唇,笑容里有一丝恍惚,“三千里河山犹在悲切,天下热血男儿,当如萧爱卿豪情。朕只叹不能御驾亲征,与使君共酬壮志,收拾旧山河。”

他回答得如此爽利,萧乾略微意外。

凝视着宋熹,他挑了挑眉,“谢陛下。”

“萧乾。”宋熹直呼他名字,短暂地停顿一瞬,突然道:“勇士安天下,当无软肋。她跟在你身边,可助你一臂之力,原是好事,可她也成你的掣肘。又何必让她受无端牵连与祸患?”

萧乾目光浅眯,与他视线碰撞一起。

两个人默默而视,静静交锋。

这一夜,书房里的灯火,三更才灭。

萧乾与宋熹究竟说了些什么,没有旁人知晓。外间守候的侍卫只知道待萧乾出来的时候,天边的远月已照亮了大地,将皎洁的月华华丽的倾泻在这所宁和的深宅上方,淡淡、再淡淡,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更响三下,墨九还未睡熟。

吃了一餐东寂快马从临安送来的美味桂花肉,墨九这时候的情绪并不是很好。她在感情上有些迟钝,可若是真的迟钝到看不出来东寂对她的情意,那她就是矫情了。

然而,她对处理情感之事,却是无奈的,尤其对于东寂。

她很清楚自己情牵萧六郎,再无旁人。但东寂悄悄地来,出现在她的生命中,默默的守护,轻而易举就在她的生命留下了一笔。无关情爱,无关暧昧。她知道,即便过去很多年,年轮模糊掉他们的容颜,东寂从容的、轻暖的笑,也会一直留存在她与萧六郎岁月静好的流年里。

辗转着,她难得地多愁善感着。

想着,烦着,她翻个身,微微叹息一声,便听见了推门的声音。

这间屋子是萧乾的,墨九习惯了没事儿就睡在他的床上,反正他对她“规矩”得很,走了五十步,怎么也不肯走出一百,对他,她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尤其是今日,她明知他那般离去肯定在生气,她偏生要黏上来收拾他。那感觉就像撒赖的小女孩儿一样,吃不着,非得吃。而这种情绪,也似乎只会出现在萧六郎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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