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854)

宋熹要灭萧家,萧家祭出宋彻一搏,完全顺理成章。

而且,在当时的情况,萧乾手握汉北之兵,可以说胜券在握。

毕竟,宋熹动手在先,有着“从龙之功”的萧家,并没有干什么祸国殃民的大恶,萧乾还有灭珒逐鹿之功,那些罪名,也完全可以说是莫须有。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宋熹动萧家,并非萧家有罪。

那么,如果在这个时候,失踪的小王爷宋骜打着“国有奸佞,祸害忠良,以清君侧”的名号,甚至直接“清昏君”,领着北征大军杀个回马枪,是不是一箭双雕?

一占道理的制高点,棒打宋熹。

二占世人推崇,名正言顺做皇帝。

萧家相信,以宋彻之才,有萧家辅佐,必可再开南荣王朝的新华章——

然,事有意外。

一步错,步步皆错。

他们的失策就在于——那顺巫师。

这一颗布局了二十多年的棋子。

也就在那个时候,萧家才知道,那顺早就离心。

而他们的另一个小王爷宋彻,也被他关押在阴山。

如此,一败,全败。

……听到这里,墨九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直以来,她虽然感觉到私下的暗流涌动,但始终是生活在一个相对平和的环境中的,萧六郎以前也从来没有给她说过半点危险的事。故而,她根本就没有想到,在她看不见的背光中,这些人厮杀得这样惨烈。

刀刀不见血,却杀人于无形。

“宋熹动作很快。”萧乾说着,又停一下,“出手也狠。”

是了,又快,又狠,雷霆万钧——

他在临安布局时,萧乾还在外面带兵,为南荣拼命。

而他,早就已经动了他的老巢。

墨九皱了一下眉头,“你何时知道他要大动作了的?”

“破汴京,迟重死,辜二到。”

萧乾的面色,淡淡的,无波无浪,似乎没有什么情绪。

可了解他如墨九,却在他提到“迟重死”三个字时,察觉到他声音里若有若无的漏风般凉寒——

迟重于汴京自刎,对萧乾来说,是一道难以抹灭的伤疤。

也算是他全盘计划中的一个意外。

迟重是他麾下最为得力的干将,跟了他数年之久,比之古璃阳更得他心。有朝一日,他逐鹿天下之时,有这样一员悍将在侧,可谓如虎添翼。

然而……人生终归无常。

想到迟重之死,墨九暗叹一声,捏了捏他的胳膊,以示安慰。

心里头,却隐隐有根刺——

对宋熹,哦,也就是东寂。

那个曾与她湖上荡舟,月下梨觞的翩翩男子。

他早知萧乾与北勐的关系,一直隐忍不动,就为那致命一击,将来,好为萧乾登造罪册。

细想一下,若非当初迟重忠于萧乾,在汴京宁死不从,而萧乾又早布局了辜二在他左右,可以及时赶到,挽回局势。那么,他这个时间差,就打得准极了。可以说,杀得萧乾措手不及,在汴京就夺了他的兵权,抓了他的人,后面哪怕再有什么举动,一切都晚了。

两个男人这兵不刃血的手法,都可谓登峰登极了。

但萧六郎也就罢了,本就一个清冷无常的人。

而东寂,这些事她都无法与他联想起来。

那么温和的一个人,那么温情的一张脸。

这缜密如发的算计,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尤其这个时间差——他玩了几次,都玩得很溜。

在这个通讯与交道都不发达的时代,时间差真就是个魔鬼。

这边发生什么事,等那边知情,已是一两个月,甚至数个月后了。

只要计划得好,便是大罗金仙,也挽不回局面。

萧家这些年千算万算,可能没有想到有这样一个厉害的宋熹。

也没有想到,那顺根本就不是自己人吧?

可那顺不是萧家的人,为何萧家当初信了他。

而他……又到底是谁的人?

一个谜团,套着另一个谜团,墨九按一下太阳穴……

“我心好累。”

“……嗯。”萧乾淡淡的,“我也累。”

太累了,世上最复杂,是人心。

为了一个利,算计了,又算计。

室内风凉,许久,两人都没说话。

萧乾端坐着,黑幽幽的眼中,有一抹浮沉的情绪。

好一会,他半阖眼,才又继续,“那顺之事,萧家瞒得密不透风,也就是在萧家出事前不久,父亲才将这桩渊源告之于我。”

墨九微微一怔。

这是她认识萧六郎这么久,第一次从他的嘴里听见“父亲”两个字,也是他第一次称萧运长为“父亲”。人死如灯灭,所有的怨恨,看来都过去了。

她目光温柔地抚过他,像抚过这些年来为仇恨而挣扎、痛苦、徬徨的那个六郎,也欢喜他终于放下了对父亲的仇恨,可她一个字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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