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谋(552)

两人连忙垂首,医令道,“国尉请恕罪,君上下令不许向任何人透露病情。”

既是如此,宋初一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便轻轻挥手令他们下去。

宋初一拨开竹帘,走入屋内,听见陶监站在榻前轻声问道,“王上是否请魏道子?”

“无需。”赢驷声音沙哑。

“喏。”陶监转眼看见宋初一,便又小声禀道,“王上,国尉来了。”

未得到答复,但是以陶监的经验,知道这是不排斥见她,于是上前拨竹帘请她入内。

一名内侍搬了墩子放在榻前,宋初一坐下,仔细看了看赢驷的气色,轻唤一声,“君上。”

宋初一关切问道,“君上疼么?”

赢驷睁开眼睛看了她半晌,昏暗中,一双漆黑的眸子渐渐流露淡淡笑意转瞬间便消逝。

“君上笑什么?”宋初一心里有点慎得慌,这种感觉就像是看到一座万年冰山开始松动,她在山下生怕被雪崩砸死。

赢驷未曾回答。于他来说能在这种时刻恰好有她的陪伴,已经是一生中最大的奢侈,然而这种心意,无需任何人知晓。

“说个趣闻来听听。”赢驷道。

“臣想想。”宋初一很为难,说史、讲兵法都不成问题,但她近来对趣闻真是没有什么研究……

她抄着手,仰头望了半晌屋梁,乐呵呵道,“有这么一桩事。有个贵族好淫乐,有一日他对自己的门客曰:我见你妻生的娇美便唤来侍寝了,未曾想她侍弄人的功夫甚佳,比我所有的姬妾都好。门客道:我也觉得她的功夫比您所有姬妾都好。哈哈哈啊哈!”

宋初一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待回过神来,才见赢驷面无表情的望着“咳,无趣吗?”宋初一敛了形容“那臣再想一个。”

“罢了。”赢驷道,“国尉还是多多用心政事吧。”

宋初一恭恭敬敬的答道,“喏。”

“回去准备,早些出发。”赢驷声音低缓,像是要睡着的模样。

“君上好好休息。”宋初一起身退后两步施礼,正要退出去的时候,宫人端了汤药来。

陶监走上榻前,“君上,服药了。”

“嗯。”

听见赢驷的回答,陶监伸手扶起他,宫人拿了褥子放在榻栏上。

“臣侍奉君上服用汤药吧。”宋初一说着端起汤药。

赢驷目光沉沉的盯着她,“国尉没事做吗?”

事情多的一塌糊涂,但挤出侍汤药的时间也不是难事吧!宋初一心觉得病人情绪不稳定很正常,并不往心里去,于是把药交给陶监,“那君上保重,臣先告退了。”

陶监侍奉赢驷多年,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常常动心绪之人,更不喜欢把情绪表露出来,今日却是奇了,一时欢喜,一时斥责。

宋初一出了宫,立即赶去官署安排军务。

直到天色漆黑,她将国尉府的事情基本打点妥当,又去找樗里疾商量政务交接事宜。

“唉!”樗里疾听她说完来意,抬手揉着太阳穴,“怀瑾,我心甚忧。”

宋初一道,“君上的身体?”

“是啊”樗里疾满脸疲惫。

宋初一听他这么一说也不禁忧心起来,根据赢驷近来对政务的安排,细细揣摩,“君上是做好了托孤给大哥的准备?”

赢驷一味的把事情往樗里疾身上堆,有时候见他调度困难便会从旁托一把,让他不至于累垮。这分明是在锻炼樗里疾的能力,万一哪一天他突然去世,秦国不至幼子无依。

就算樗里疾到时候有心取而代之,那秦国还是在赢姓手里,不至于大权外落。

宋初一和张仪再强,终究是外姓臣子,赢驷作为一个君主,在处政方面可以和他们推心置腹,但继承权上,他不会相信任何人。

樗里疾问道,“既然想明白,是否觉得失望?”

宋初一笑着摇摇头,“我既不求彪炳史册,亦不求人间极权,为何要失望?只是一朝君主一朝臣,我只忧心将来的君主不如君上,抑或否定我的论策。”

君臣之间的关系,在宋初一被关押在阳城那半年便已经想的很透彻了。

“你从不教人失望。”樗里疾顿了一下,道,“君上大约也想到这一点,所以才令你为启蒙师父的吧。”

要想影响一个人,从幼年开始无疑最容易。

“既是如此,大哥当时为何强烈反对?”宋初一也是想到这一点,才一口答应做公子荡的启蒙师父。

“王上从不会轻易相信人,如果他信任你,无非有两种可能,一是已经将你牢牢掌握在手里,另外一种是—他有办法把你牢牢掌握。”樗里疾知她身在局中,一时看不清满盘,便毫不避讳的点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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