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婚(482)

好似很大度,很留余地,也相信她除此之外不会有其他任何事情,但他这种提醒也就是委婉地告诉她,他不是不在乎,他恰恰是非常在乎——他才是她的丈夫,才是她该倚仗的男人,所以才会有先前的打量和后来的试探。

他不是不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所以才会明明闻到了烟味,明明知道她撒谎,却没有当面拆穿她,由着她开窗子散味,翻到了纸灰却什么都不说,只轻轻将那纸灰拍散。

他其实不是真的相信她心中只有他,或是真的有了他。没有谁会忘记她轰轰烈烈的抗婚,生不如死的豪言,林家人不能,陆家人也不能,她不能,他就更不能。所以才会有刻意在荔枝等人表现出来的亲热和私下对她的打量,才会有被她追问后的错愕和沉默,才会有灯下求欢时反复的强调,才会有此刻她身下垫着的这个枕头。

她若是懂事,若是聪明,她就该感激他的大度体贴,再不要做这样的事情。嫁为人妇,就不该有事瞒着丈夫,应该夫妇一体。求人不可怕,但倘若别的男人都知道的事情,做丈夫的却不知道,那就真是做丈夫的耻rǔ和失败。既已嫁为人妇,就安安心心的生孩子过日子吧。

林谨容想透了这一层,忍不住讽刺地轻轻一笑。陆缄的心思真是九转十八弯,她这会儿才算是看明白了。从前她不懂,所以他们越走越远,现在她懂了,却已经再没有走近他的愿望。

她现在只想一件事,那一年,陆云有没有看到她向吴襄哭诉?有没有同陆缄说过什么?缺了林世全和留儿在一旁避嫌,孤男寡女相处,陆云口里的话和陆缄心里的想法又是怎样的?那天晚上,陆缄回来后又是什么一个情形?思来想去,她却已经没了特别清晰的印象。

她只记得这个冬天,陆缄先是莫名同吴襄疏远,然后陆云劝她去调和,陆缄翻脸不耐,紧接着又追寻她的埙,追寻不到,又与她翻脸。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淡,陆缄从诸先生那里回来,最爱就是陪宁儿玩耍。他多数时候在听雪阁读书,陪同陆老太爷外出应酬,偶尔留下来过夜,也是不咸不淡,夫妻一起领着宁儿玩,谈话的内容也多和宁儿有关。

然则也就是这样的不咸不淡,也在第二年的秋天被打断,她十八岁那一年,也就是明年的八月十五,宁儿意外夭折在她眼前。至此,他们的关系算是完全破裂。他不再来她的房里,她也当自己是在守寡,形同陌路,相见不相识,说的就是他们。

今生她是有意去寻吴襄的,并预先做了防范,有了林世全和留儿在一旁,即便就是她烧了信,他有什么想法,要给她扣顶什么帽子也不容易。至于有朝一日,他心里的这片阴影是否会再次生根发芽,越长越大,那已经不是她要考虑和能消除的问题了,她只能先跨过面前这一道槛。

陆云……远比她想象的更可怕。她想,前世她是怎么得罪的陆云她不知道,今生倒是有根据,从暖炉会那时候开始,从那杯茶泼到林六身上开始,陆云就不可能再喜欢过她。不喜欢也正常,毕竟是她做在前头了,平日里磕磕碰碰,添个堵什么的也正常,但上升到这个程度,就不能让人不防了。

陆缄轻轻侧过脸看着身边的林谨容。帐子里一片黑暗,他看不见她的脸,只是知道她在那里,他听见她清浅的呼吸声,平缓而有规律,是睡着了。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然后安然睡去。

良久,林谨容睁开眼,侧着耳朵听了听身边陆缄的动静,慢慢抽出身下的枕头,轻手轻脚地下了c黄。摸着黑在妆台上熟稔地打开一只盒子,摸索了片刻,又行至桌前倒了一杯水。

水声响起,陆缄迷糊着道:“你做什么?”

黑暗里传来林谨容喝水的声音:“我口渴,你要喝么?”

“要喝。”c黄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怎么不点灯?”

“怕吵着你。”林谨容放了杯子,摸索着把灯点亮,陆缄见她只披着件薄披袍就皱了眉头:“怎么也不多穿点?要喝水叫值夜的丫头就好。”

林谨容微微一笑,从暖瓶里倒了一杯热水出来,递过去给他,半真半假地道:“你在的时候,我不太喜欢她们进来伺候。”

陆缄先是一怔,随即抬眸看着她温柔一笑,接了杯子放在一旁,掀开被子准备拉她上去:“快上来,当心冻着了。”

林谨容又替他把被子盖上:“我去清理一下。躺了这许久也差不多啦,枕头垫着怪难受的,不好睡。”

陆缄也就放了她:“顺便也拧块帕子来给我。”这一次林谨容并没有耽搁太久,很快就走了出来,陆缄含着笑看着她,朝她伸出手:“快来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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