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尘寰(40)

她招手唤来个十二三岁的小宫人,吩咐他去关鸠宫跑一趟,准备放弃与燕云度讨论此事,他将来总有机会见识到的。

两人出宫之后,自有守卫皇城的禁军牵了两匹马过来,谢逸华顿时笑了:“原来郡公今日骑玉麒麟过来的?”

玉麒麟见到她,居然把大脑袋亲热的拱了过来,直往她手上嗅。

燕云度大为奇怪——玉麒麟轻易不会靠近陌生人,除非是他交托的。如果他的记忆力没错的话,端王今日与玉麒麟是初次相见。

谢逸华摸摸荷包,居然从随身的荷包里搜出两颗糖豆,摊开掌心,玉麒麟高高兴兴凑上去吃糖豆,她顺势摸摸它的大脑袋,声音里满是重逢的喜悦:“怎么还是这么贪吃?”

她抬头瞧见燕云度狐疑的神色,忙道:“君平之前骑着玉麒麟前去安顺城救灾,本王当时也在,见马儿神骏,还想哄了来骑,不过君平不肯答应,说是暂借别人的,真没想到是郡公的马。”

事实正好相反,谢君平见到玉麒麟,歪缠了谢逸华多日,非要借来骑。谢逸华对她太过了解,知道多半是有借无还,便死活不同意。

谢君平见她不肯答应,偷骑了好几次,每次都被玉麒麟颠下马而结束。她身手太差,玉麒麟又不肯认她,最后只能任由谢逸华骑着玉麒麟回京。

燕云度牵过玉麒麟翻身上马:“哦,原来如此。”

玉麒麟从小马驹就陪伴在他身边,可不是两颗糖豆就能哄到手的,真要论聪明程度,可不比三四岁的幼童差。

谢逸华说到做到,果真骑马前往晏宾楼,先买了两坛子蓬莱春,与燕云度并肩而行,到得金水河畔一艘画舫前,便有健壮的女子上前来见礼:“女君,今儿世女没来。”

“君平没来正好,备些时鲜果疏送到船上,我与这位郎君去船上玩玩。”

自有侍候的人来牵马,两人弃马登船。此艘画舫是谢君平的私产,内里的布置很是符合她一贯的审美,奢华到令人不忍直视,舱帘乃是东海珍珠与南疆玉珠所串,莹白与翠绿相间,掀起回落之时珠玉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舱内铺着厚厚的地毯,谢逸华率先脱了靴子进去,燕云度犹豫一刻也只穿着袜子走了进去,脚下如踩云端,扑鼻香暖,坐下之时才发现,内里一水的紫檀木家具,连坐垫都是贡缎所制,舱里摆着盛开的鲜花,更别提各色摆件,皆是珍品。

不多时,画舫离岸,年轻俊俏的少年郎们手捧时鲜果蔬奉上,画舫纱幔之后有乐声渐起,却是一把幽怨的胡琴,如泣如诉。

小侍要来斟酒,被谢逸华挥退,她亲自替燕云度斟满,举杯致歉:“将郡公牵扯进来,实在抱歉!以后恐怕也只能同沐风雨,共进退了!”

燕云度顿觉好笑:“这么说今儿这杯便是结盟酒了,那我倒是要好生痛饮三杯了!”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蓬莱春入口,酒意绵长浓醇,还带些辛辣之意,腹中滚滚,酒意透开便觉浑身舒爽,身上的毛孔全都张开了一般。

不怪京中人称蓬莱春是仙人醉。

谢逸华便将其中一个未开封的坛子递了过去:“郡公自便,今日不醉不归。”

燕云度就手接住,拍开泥封,两人对饮美酒,远眺窗外湖上美景,闲聊几句,还未行出一里地,端王便凑到窗边朝外招手:“王大娘,留些烤鱼给我——”

不远处的河上漂着一艘破船,篷顶补着不少补丁,船头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正在洗鱼,船头还放着个简易的烤架,烤架之上排排摆满了烤鱼,滋滋冒着香气。

那老妇抬头见到她,顿时笑了:“女君才回京?”竟是熟稔已极。

谢逸华笑道:“回京没几日,甚是想念大娘的烤鱼啊。”她拎起酒坛子,招呼燕云度:“快快带上酒,咱们去吃烤鱼。”

彼时日影西移,金水河面之上如洒落万点金光,舟揖往来,河上各种小商家叫卖之声不绝,太平盛世莫过于此。

听惯了南疆冷风,见惯了边关枯骨的燕少帅踏上了一艘小破舟,手里提着一坛价值百金的蓬莱春,与端王殿下坐在烤架前,鼻端嗅到了烤鱼的香味,难得享受这安闲的时光。

他颇为好奇,端王殿下在宫中可是仙人模样,遣去传话的小宫人多瞧她一眼小脸都泛红了,可她在宫里却端着皇女的架子,摆出不苟言笑的架势,出了宫倒好似解了禁,整个人都活泛了起来,实在与初见之时的形象不符。

烤鱼的老妇半开玩笑:“从来只见女君与谢女君前来,也不见带儿郎,今日这是带了兄弟还是……夫郎?”

燕云度对自己的容貌颇有自知之明,二人走出去实在不登对,抬眼去瞧,那人却凑到坛子上喝了一口酒,颊边泛红,笑意盎然:“自然是夫郎了,我都这把年纪,再不成亲可就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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