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因病娇避趋之(10)

作者:随花遇鹿 阅读记录

只见他那双眼夭桃初绽,绵绵对望却欲说还休,只化作嘴边一丝轻蔑的笑。

众人道这沈尚书犯下的是谋逆罪,党羽还未查清,谁都知道这瓜田李下的道理,这时候当街卖他家儿子充奴籍,明事理的当然要躲开些。

谁也不会买,便只是走个过场罢了,按例午时三刻若是没有买家,就要将他送进宫门里阉了,充个终身做苦役的下等太监,任凭他有什么气焰,也都从此灭绝了。

围观的群众见这有个胆大包天的女子,竟跑到沈寒跟前儿说话,纷纷咸嘴淡舌地议论着。

“七夕那天?那可是沈寒他娘死的那天,他要在家摔盆守灵,怎么可能晚上还去曲水流觞呢。”

“就是,更何况这小公子养的跟闺女似的,从来也不出门呢。”

沈寒听闻众人议论,那个绝望的夜晚又浮现在眼前。那一晚一切都变了,母亲死了,父亲被抓,娇生惯养的自己也打入天牢。

他闭上眼,耳畔全是那晚的喊打喊杀声,口鼻中侵入鲜血的腥味,红色和白色残酷地交融着。

只一刹间,物是人非,若能照见自己的魂魄,定是乌发如银,红颜似缟。

“没去过。姑娘,你认错人了。”他紧咬着嘴唇,抬眼望着面前的何皎皎,眼神里的隐忍压制住了渴望。

何皎皎并不惊诧,若他就是狐狸面具公子,此时也定不会承认;可即便他不是,又待如何?

她伸出玉手,手背轻轻贴上了他的额头一试。

何皎皎再细瞧,见他阵发颤抖,口唇干白,便关切道:“你病了,病的不轻。但我能救你。”

沈寒只淡淡惨笑道:“我这多愁多病之身,姑娘且离远些,莫误了你锦色前程。”

那些个差人本来只是熬时辰交差,却见这身着男装的英气女子上来问话,似要节外生枝,便要上前驱赶她。

何皎皎细查了这小公子的症状,似乎是染了疟疾。盛朝还没有传进来金鸡纳霜,也更不会有青蒿素,这要是不及时治疗,恐怕凶多吉少。

眼下这些差人过来轰赶,何皎皎便忙着提出要买走此奴。

这一提议,吃瓜群众那边直接炸了锅,竟然有人胆敢买这种叛逆罪囚,可真是个新鲜热闹,人越聚越多,把齐年大街直接断流了。

沈寒望向皎皎那果决的侧脸,眼中燃起了像萤火般的微光,却又暗暗寂灭了。他只摇了摇头。

一小差白眼瞅着何皎皎:“一百两。这是官价,你可掏得起?”

众人直呼太贵,一百两,买个病弱的面首,别说寻常人家,就算是世宦人家的富婆,也未必觉得合算。

要知道在盛朝,乱世刚定,国库极紧,一品大员里位列三师者,一年俸禄也不过是几百两纹银。

何皎皎暗自忖度了一番,自己手头有御赐的二百两,眼下该备置定居的物件也备齐了,这钱花去一半,买人一命也未尝不可。

她便起身朝着那差人作揖道:“这位差爷,我若拿出一百两纹银,此人我便领走,如何?”

“且慢,等等俺!”

突然,一声糙劣的吼叫声大震四方,从外围冲进来一个人,定睛一看,却是个身着粗麻褐衣的彪形大汉。

那汉子浑身是汗,气喘如牛,背上皮鞘里还插着一把菜刀。

“哎哟,这不胡屠户吗!你不去卖猪肉,跑这来干嘛。”

大汉刚一露面,众人便哄笑起来,他便不好意思起来,糙黑的脸上现出了红晕。

胡屠户摸摸后脑:“嘿嘿,俺早就在这里瞅半天了,一直没敢出来。”

差人见了胡屠户,登时鄙贱嫌恶起来:“去去去,你一个屠户,瞎凑什么热闹。”

胡屠户听了这话,那里肯服气:“不就是一百两吗,俺也想买下这小公子,再不竞争,没机会了。”

坐在阶上气息奄奄的沈寒,听见屠户的话,发起愣来,这个卖猪肉的汉子,为何要买自己?

何皎皎也被这场面整蒙圈了,她上前去拍了拍胡屠户的宽背:“喂,老兄,你一个男的,我不信你也买面首?”

那屠户瞪圆怒眼:“俺是男的怎么了。俺可是猪肉大户,到沈府送过一回祭肉,见了小公子作画的场面,魂儿被勾去了一半。以后有俺一口吃的,也断不会让他喝西北风。”

啊?沈寒听了这话,把手中的铁链捏紧了些,脚趾蜷缩,只觉得额汗盈盈,身上又发起热来。

见过沈寒,这绝对是可以拿来吹牛的资本,谁不知道沈寒曾是个闻名天下的明俊才子,神秘画家。在他沦为囚奴,画作被封禁之前,他画的废稿都能在坊间黑市卖出天价。

但他如闺阁女子一般,从未出过家门,每天趴在沈府大院墙头偷看的人,男男女女都能抓上一堆。可这沈寒小公子“初次”入世,竟然是这番落魄潦倒之状,教人叹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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