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官(3)

  她那双抬不起眼皮的眼睛一睨,自有衙差看眼色gān活,往后腰上卸下一只布袋子,递给安姑。

  安姑立刻拿手掂了掂,虽说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到底手心传来的重量让她满心喜悦,什么也顾不得了。

  第2引 桑家霸女

  安姑来之前早盘算过,一只jī拉到集市上卖,也就七八十文,何时卖得掉还说不准。这下多好,jī没少,钱落袋,天下掉馅饼,一张嘴就接了个正好,得来全不费功夫。

  想到这儿,安姑将钱袋往兜里一揣,眼笑脸不笑,即便心里满意的不得了,也不能让对面那姑娘好过,仍然尖牙利齿,“桑小姐今后真要好好做人,老天长着眼,如你这般的,这辈子也还不清债,得继续积福十辈子,方能投胎到正经好人家,哼!”

  节南垂眼一笑,声音追那道摇臀扭腰的身影而去,“六娘谨记着了。”

  但待安姑走出衙门,她也走了,不过不是往外走,而是往里走,驾轻就熟,熟门熟路,不一会儿,就停在后衙里。

  一座小花园,一眼看尽,花圃漏砖裂石,荷池gān涸长糙,四围的屋厢陷瓦塌檐,就那么一棵老梅树旺盛了寒冬,各处显尽荒凉,毫无人气。

  节南走上凉亭,也不介意石椅多脏,大剌剌就着红袍一垫坐,等着身后那人凑到自己跟前来。

  那人,正是刚才对节南chuī胡子瞪眼,大拍惊堂木的商师爷。穿着九品官衣,弯背踱步的样子却半点没有官威,倒像疲命陀螺,一见那身庞大的红袍坐定,他立马捻着嘴上灰白鲇鱼须,讨好般笑起来。

  “小山欸——”

  “商师爷。”毫无对方喊她rǔ名的亲近意,节南的声音平稳,右手从羊皮筒子里伸出来。

  那只手,不同于脸色苍败,尚润白,但她摘下遮耳帽,刘海乱分时,乍现额头一条寸长的淡色疤,几入眉心,平添三分狰狞。

  自打节南回来,商师爷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条疤,诧异道,“哟,自古额满福满,我记得你小时候长得老饱满的福气模样,怎生破了相貌?”

  节南稍微拨弄一下头发,那道疤就让厚厚的刘海掩去了。

  她眼睛笑眯起,青削面容竟刹那流露几分恬美,又刹那消隐,也消隐了眉头一丝不耐,淡道,“小时候刚开始跟师父学艺时,不小心磕了一跤。商师爷,您说过好几回不用我再来了,会自己瞧着办,上回更是起了誓。可今日听到鼓声,反反复复又唤着我,让我不得不来一趟。您老说话不算话,是想跟县里百姓一道欺我,也置县衙地契不顾了么?”

  告她的人太多,县衙的官差太少,为了省时省力,代管全县的商师爷gān脆专门设立了一种鼓点,贴在衙门口告牌之上,明着写好,凡告桑家女娘之人,必须照着鼓点敲。同时又私下跟住在隔街的她通气,听到这种鼓点反复三遍,就请自己上堂,省了衙差来去。

  商师爷听节南这般道,当然要叫屈,“小山哪,我要是欺你,何必等到今时今日。我早跟你说过,靠县衙包庇只能过得了一时,不如让大伙儿出出气。你到底不是你爹,离家那么些年,谁还能真恨上你?而且你没觉着,近来告你的人越来越少,让你安生多了?”

  节南嘴角往上一翘,讥诮转瞬而逝。安生啊,真是安生,安生到心里生不出烟,直接一把烧成飞灰了!

  商师爷从来读不出这姑娘的心思。

  全县有一大半地,包括县衙在内,曾经归桑节南她爹桑大天,现在归桑节南。

  按南颂法令,女子也是合法继承者,若父母兄弟皆不在,财产自然由女儿继承。不过,五年内若无人认领,财产视为无主,由官衙代收分配。以土地为例,现租户无需费一分一毫,优先获得所有权。

  谁知桑家幺女突然回来了,好死不死正踩中五年这个点,顺理成章,成为凤来县最大的地主。

  商师爷这才不得不小心伺候着。

  他不像安姑那些眼皮子浅的东西,明明占着桑家地,却以为老天庇佑,更见桑节南没脾气没胆气,能为了那么点小便宜,满足那么点好胜心,把偷jī摸狗那么点屁大的事往人头上扣,就觉着泄愤了。

  南颂以法治国,他懂法,所以明白,只要眼前这姑娘认真追究,凤来县老百姓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南颂法最厉害的一条,就叫“父母罪,不及子女”。

  也就是说,哪怕这姑娘的爹祸害天下,跟这姑娘却没有半个子儿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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