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1133)

作者:凤今 阅读记录

——圣上钦点之题,考的竟是赈灾之策!

去年八月,淮州大灾,学子们聚在临江茶楼里,辩论最多的莫过于赈灾之策。那时,圣上化名白卿,时常微服至茶楼与学子们畅论赈灾之策,凡桑田水利、仓储之法乃至吏治积弊,皆有议及。那时,不少学子慕名而来,恭闻畅论,好不痛快!不料好景不长,白卿遇刺,身份大白,圣驾就再未到过茶楼。

眼下淮州的水灾虽然已退,但听说淮阳城中仍有灾民三万亟待安置,显然是圣上急于求一赈灾安民的良策,故出此题。

此题对于当初与圣上畅论过赈灾之策的学子而言着实易答,有人至今还记得一些才子当时的高论,于是欣喜作答,落笔飞快。

唯有个别学子看着试题,久未动笔——此题看似是圣上眷顾寒门学子,可实际上并不易答。当初圣上与学子们畅论赈灾之策时,正值灾情迅猛之时,倘若学子们所提之策于赈灾有助,圣上何不采纳?朝廷何不施行?淮州至今未将灾民安置妥当,足以说明当初无一务实之策,学子们之策皆难解赈灾之需。

今日答题,倘若仍是高谈阔论,只怕会白白浪费良机。

于是,几个学子静坐沉思,桌上的墨研了又干,笔提了又放,整整一日未答一字,不知不觉间,晚霞压城,天已傍晚了。

——

傍晚时分,岭南刺史府。

别驾、长史等官吏哆哆嗦嗦地跪在州衙外恭迎凤驾,暮青未宣平身,径自迈进州衙,直登公堂!

神甲卫随驾而入,披风猎猎,翻如黑云。

暮青到了上首坐定,抬眼望出公衙,未宣任何州吏,只宣了降将陈飞。

陈飞披头散发地跪到堂下,不见驾,不抬头,也不吭声。

暮青开口便问道:“你想求死?”

陈飞依旧不肯抬头,声音沉若死水,“望娘娘成。”

暮青未置可否,只是问道:“你为保仓粮而开城投降,可见你心怀百姓,乃一代良将。而今朝廷收复滇州城,岭南后方溃不成军,不日就将权归朝廷,你可担心朝廷日后会治理不好岭南?”

“败军之将,连故主的城池都守不住,有何资格担心社稷?”

“败军之将?那你可知败在何处?”暮青问。

陈飞没有吭声,仿佛已万念俱灰,只待一死。

暮青也不恼,自顾自地问道:“你盘查过那些送回来的俘虏,但只盘查过三天,是吗?”

这话不疾不徐的,陈飞却忽然显出了几分僵态。

朝廷军不打不杀的就把俘虏给放了回来,此事反常,他以为有诈,于是严加盘问过那些回来的将士,问他们被俘之后可有遭过刑讯、可有卖过军机、被关押在何处、朝廷军营是何布防等等,结果无一人身上有虐打之痕,他只能推断皇后此举用意有二——其一是使他生疑,干扰他身为主将的决断。其二是州城易守难攻,朝廷深知攻城必定伤亡惨重,故而想以此计煽怒军心,逼岭南军放下吊桥出城一战。

那时,军中一片请战之声,一日比一日难压,他实有心力交瘁之感。那些俘虏在军中就跟引火绳似的,他为稳军心,只能称他们在朝廷大军的军营里受了惊,以休养为名把他们遣入了城中安置。

难不成是这批人里出了问题,那些大内刺客就混在其中?

难不成朝廷释放俘虏的用意除了其一其二,还有其三?

难不成是他大意失了州城?

“州城之失绝非是你大意之过,而是你即便想查,军中的声势也容不得你再查。”暮青仿佛知道陈飞在想什么,嗓音清亮得如水似剑,字字穿心,“军心是很容易操控的,岭南王已死,其亲信部下、幕僚乃至州官儿都各司其职、各怀鬼胎,朝廷要平定岭南虽仍然抗力不少,但岭南已无领袖,此乃事实。人是群体生物,领袖在集体心理中拥有绝对的重要性,而群体感情是易变的,失了领袖,群体就会如同乌合之众,情感缺乏约束,变得犹疑不定、无推理能力、缺乏判断力和情感夸张。这时,出于本能,群体会迫切地寻找一个共同目标来加深凝聚力,以获得缺失的安感。本宫把俘虏放了回去,这对岭南军而言不是羞辱,而是雪中送炭!正是那些俘虏让他们找到了同仇敌忾之感。”

“你仔细回想一番,自从岭南王死后,军心是否从未像请战那几日那么齐过?”暮青问,却不需要陈飞回答,“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可在送还俘虏这件事上,却等于是一而再的往军心上点火,一而生,再而升,三而盛!你的谨慎虽无过错,可在军请战的关头,你的谨慎只会把你推到军心的对立面,你如同孤身立于洪流之中,请战之声打压不住,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把俘虏调离瓮城——三天是极限,否则暴动会来得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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