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1176)

作者:凤今 阅读记录

暮青面色甚淡,冷笑道:“你既知窃人财物要斩断双手,嫁祸于人之时怎无不忍之心?本县早时给过你机会,可你不肯悔改,仍在嫁祸他人,而今自现原形方知求饶,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张大年哑口无言,心道听这意思,县祭大人莫非早知鸡是他偷的了?

这时,暮青张口判道:“案犯张大年,偷鸡谋财在先,嫁祸于人在后,不知悔改,其心可诛!念其肯归还赃银,偷窃之罪便酌情从轻!但斩手之刑可免,嫁祸之罪难饶,理当依律判处,以儆效尤!同村之人张麻子,虽与偷鸡案无关,但其好赌成性,欠债不还,非礼妇人,为祸一村,不罚不足以平民怨!判其拘役一年,待偿清张五一块白薯、张小六三十文钱及其他欠债之后,再依律追其非礼之责!”

“……啊?”这下子换张麻子傻了眼,“县祭大人,这这这……怎么连小人也……”

这审的不是偷鸡案吗?偷鸡贼又不是他,凭啥他也被判了?

梆!

这时,梆声响起,午时已到,州试结束。

暮青起身理了理衣袍,朝阁楼上一礼,“下官大安县县祭木兆吉,业已结案,恭请三司裁审。”

说罢,不待三司回话,她就头也不回地下了高台。

张老汉直至此刻才回过神来,激动地领着张春子等村民叩头相送:“草民们谢县祭大人为民做主!”

看台上,人声激越如雷!

“奇了!这案子竟审结了?”

“木县祭早知偷鸡贼是张大年?怪不得敢睡大觉!可怜我这一把汗哟,捏了大半日!”

“哎哎哎,你们发现了没?木县祭审案没请神证!头一回听闻案子还能这么审的,真绝了!”

“木县祭竟把那张麻子也给判了,一桩偷鸡案,罚了俩无赖,张庄的村民真是好福气,头一回听闻民不告,官自给做主的。”

“谁说不是呢!”

要说无赖,市井百姓哪个没碰上过?今儿丢一块白薯、明儿丢一把谷子的事谁家都遇见过,且不说有没有那精力天天去告,就说像张五丢了块白薯这等芝麻大点儿的事,书铺压根儿就不给写状子,也不敢拿这点儿事去麻烦县庙,故而吃了亏,多数时候只能自认倒霉,谁能想到会有位县祭如此有心,把无赖自招己罪的事儿都听在心里,判了偷鸡贼,又回头来判无赖,把本非应考的案子都给判了,连区区小事都肯为民做主。

偷鸡案原是再小不过的案子,起初没人愿意看,甚至盼着早些审结,而今案子审结了,却又觉得精彩至极,回味无穷。

而此时的阁楼上仍然无声,风穿廊而过,廊中似有暗潮涌动。

木兆吉果非草包,但其深浅仍叫人看不透,比如他何时看穿张大年就是偷鸡贼的,又比如他为何以巧计断案而不请神证?

萧、姜两位长老分出了高下,却没了争吵的闲情,二人望着木兆吉走入公堂的背影,各有所思。

众人之中,唯有景子春恨不能叫好!他虽不知这姑奶奶是怎么看出案犯是张大年的,但英睿皇后不愧是英睿皇后,偷鸡案都能审得如此精彩,想不服都不行。

这时,暮青进了公堂,藤泽起身相迎,抚掌赞道:“木兄巧审偷鸡案,真令人拍案叫绝!”

“过奖。”暮青入座,门子奉了茶来,她端起茶来就喝,毫无闲谈之意。

藤泽对她的冷淡已经习惯了,于是问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木兄解惑。木兄似乎早知那贼人是谁,不知是如何看出来的?”

话虽问了,暮青却不一定答,藤泽抱着撞运气的心态等着,没想到暮青竟开了金口。

“打一开始。”暮青头也没抬地道。

“打一开始?”藤泽回想了一番问案时的情形,却仍想不通其中的关窍,见暮青没有多言之意,不由一笑,起身作了个揖,诚心问道,“在下愚钝,还望木兄赐教。”

暮青心如明镜,此人赐教是假,试探才是真,他是看她审了一场案子,仍然摸不透她的深浅,故而明着来问了。

“一开始,我问那二人可是嫌犯,张大年点头说:‘小人是张大年。’而张麻子说:‘小人是张麻子,可小人不是嫌犯。’”破天荒的,暮青竟未拒答,只是懒得言尽,仅复述了审案之初的一番言语,叫藤泽自己思量。

藤泽细一思量,茅塞顿开,望向暮青时,眼中的明光忽似剑芒一挑,复又一收,作揖叹道:“木兄心细如发,在下佩服!”

暮青低头喝茶,不搭理恭维之言。

藤泽的目光却深深地锁着她,接着道:“即是如此,在下就又有一事不明了。木兄既然断讼公明,为何量刑时却又那般含糊?嫁祸和非礼之罪,木兄只道依律判处,为何如此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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