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923)

作者:凤今 阅读记录

如此才好,至少他是神采奕奕的,而不是小心翼翼,满眼的愧疚自责。

“娘子这是怪为夫没在洞房前临御别的女子?”步惜欢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惩戒暮青一番,却因担心她的身子而狠不下心肠,只把自己气得心肝肺都疼。

“我可没这么说。”暮青又把脸抬了起来,娇态褪去,唯剩认真,“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一醒来就可以滔滔不绝,说明我精神很好,身子无恙。”

堂堂帝王,胸怀可海纳百川,怎解读起她的话来心眼儿小成针尖儿似的?

只能说,男人有时真是……傻瓜似的。

步惜欢怔了怔,知道暮青在说瞎话。他刚刚扶她起身,她一身轿骨分明无力,哪来的精神很好?

但他依旧意外,依旧欢喜——为她的心思。

她一向迟钝,煞风景的话素日里可没少说,方才他直觉得她是老毛病又犯了,没想到她藏了这份心思。

关心则乱,这回真是他迟钝了。

而他的青青……会疼他了。

男子定定地望着锦被里的新婚发妻,江风从红罗帐旁吹进来,夏风忽如春风暖,吹得心湖百花开,“嗯,为夫看你也是精神甚好,既如此,命人来服侍娘子梳妆可好?人可都在外头等着给娘子磕头道喜呢。”

暮青闻言怔住,见步惜欢低头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袍,不待她接话,他便忽然掠出了马车。车门被袖风拂开又关上,车外金辉刺眼,暮青什么也没看见,只记得步惜欢没穿靴袜。昨夜靴袜放在江边,而此刻马车在中军大帐前,即便宫人捧着新袍新靴在外头候着,他冷不丁地掠出去,也来不及穿。

“……”这人赤着脚就出去了,如此慌忙不顾体统,莫非是……不好意思了?

暮青惊奇地盯着马车的门,回想起自己方才滔滔不绝的话,忽然低头,笑了一声。

——

马车外,乌泱泱的一片人侯在远处。

喝斥声传出时,众人抬首齐刷刷地望向马车。

新婚燕尔理该如胶似漆蜜里调油才是,怎就吵嘴了?南下这一路,都督缠绵病榻,陛下待都督如何,明眼人都看得到,再说了,那封亲笔诏书刚下没几天,陛下怎就恼了?

章同忧心地盯着马车,奈何之后虽然听见车中有话音,却听不清说了何话。

也就片刻后,马车门忽开,一人长掠而出,发未簪冠,足未穿靴,大红衣袂迎风而舞,疏狂风华似龙惊云,一掠间拂开帐帘,人直入了中军大帐!

马车的门关上,内里春景未露,却传来一道女子的笑声,短促却叫人闻之恍惚。恍惚间发觉已有月余未见,朝夕相处三载有余,竟不知都督是女郎,亦未听她如此笑过。这笑声叫人想起山间弦音,清卓之韵,天音如是。

将领们望着马车怔怔出神,实在猜不透帝后究竟吵嘴了没。

魏卓之将扇子一打,笑着瞥了眼中军大帐。论轻功,他可是祖宗,某人从马车里出来时,那身姿步法分明透着几分窘迫,莫不是昨夜洞房时慌乱……不举了?

“传陛下口谕,都督府仆妇杨氏服侍皇后娘娘梳妆,其余人等跪候!”范通从中军大帐里走出,众人闻旨而跪。

杨氏领旨出来,由香儿和崔灵、崔秀捧着衣裙簪钗等物走向马车,一走近,四人便将马车的门遮得严严实实的,众人跪在远处,仰头也难见车中春景。

这一道跪候的旨意里竟藏着不让人窥视新婚娇妻的心思,古来君心难测,当如是。

“奴婢杨氏奉圣上口谕,前来服侍娘娘梳妆。”杨氏在马车外禀道,声是故人声,旧称却已改,直叫闻者心生怅然之感。

月余未见,已如隔经年了。

暮青喜静,杨氏独自进了马车,只见马车里光线昏黄,夜息香里可闻清苦的松香气,掩盖了洞房里的汗香,唯有皱着的被褥透着昨夜云雨的痕迹。冉冉金辉偷照进来,春帐未卷,新人懒起,墨淡眉尖,星眸如画,昨夜风流初沾惹,日暮西沉方睡起,清绝容颜初添娇韵,叫人一见,怎生惊艳了得。

“都督?”杨氏不自觉地唤了旧称,惊觉之后慌忙请罪,“奴婢无状,请皇后娘娘恕罪!”

“称呼罢了,无需自拘。”暮青瞥了眼窗外,淡声问道,“外头是何时辰了?”

“回娘娘,已是酉时初刻了。”

“酉时?”暮青欲起无力,惊怔地望向窗外。

她还以为是清晨,怎么是傍晚了?

“今日大军未拔营?”

“是。陛下和娘娘昨夜大喜,百姓中有醉酒的,陛下念及大军南下一路疲累,故而下旨歇整一日,明日再拔营。”

暮青心如明镜,所谓大军歇整其实只是想让她歇息一日,于是长叹道:“扶我起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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