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前年因为不想考公务员跟家里一个大吵，最后两三年都没再联系，父亲歇斯底里的嘶吼好像还在耳边回响。

——有本事你别回来！

——不回来就不回来！

这时候想起来，心里头的喜悦渐渐被冲散了许多。

可能是前几天心情不好，因为数据的不确定而太过焦躁了，突然就想起当年的事来，已经好久没有想过这些了。

也有可能是昨晚被人问起过自己的事。

大佬的那位亲戚的问她，为什么不跟家人住一起呢？

她笑笑：麻烦，哪有自己一个人住得自在啊。

其实不麻烦，自已一个人住得一点都不好，没人会记得你没吃饭，每天计较这几块钱的开销，有时候只有八百块钱，却要过一个月，减去房租，到手上一两百块……一个月！

白天晚上都不敢开灯，因为怕交不起电费。

这对于她，对于她这一代，蜜罐子的一代来说，有些不敢想象。

有人说为什么不想长大，长大后什么都可以做主。

可长大后最可怕的是二十多岁，眼看着快要奔赴中年，却一事无成，连养活自己都困难，更对不起这些年父母在自己身上的开销。

本科大学生，却混成这个德性，丢人不丢人。

吴晓不愿意自己在想这些，因为想了也没用，越想越难过，又不愿意后悔，自己的选择，自己做的决定，难道还要跟人哭诉？跟谁哭诉？

能得到的不过只是嘲讽。

既然如此，那还想什么，说什么。

过过去，就过去了。

死了才是一无所有，活着，活下去，避开世人眼光的努力活下去。

哪怕不光荣，不光鲜，甚至卑鄙，甚至丑陋。

可这世上谁会跟小说里一般，活得像主角，世界的焦点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光鲜靓丽，轰轰烈烈，壮阔至极。

大多数人，都是如她一般，不敢跟人说自己的付出，不敢跟人说自己过的苦，掩盖所有的一切，虚张声势的说几句寥寥的好处。

仅有的几个好处。

至少没人管，自由。

这是她唯一能说的话了，再不敢多说。

少年的自尊，曾经得到的光鲜，来自家人的期盼都被抛得一干二净了，就剩下这张银行卡，那上头的十来万，代表她最后的余地。

吴晓把银行卡放回抽屉锁了起来，她知道自己的心态不好，头发一直掉，可是没办法。

不能不焦躁，不能不担心，数据好愁，数据不好也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她顺手把电脑打开，手机叮咚一声，是扣扣的提示音，本来还想着大佬最近怎么找自己这么勤，点开一看发现是一直奋战在论坛第一线的基友。

基友的备注就是基友，刚发了一条说说：红眼病能不能好了。

基友：你看论坛了吗？

秃头少女：码字呢。

基友：你是不是快要上架了！

吴晓今天就要发入V通知，刚跟编辑确定好时间，网站上架的书在第四天会有个千字收益榜，在读者的收藏夹里头，流量不错，这个榜在作者嘴里一般叫它夹子。

秃头少女：嗯，明天吧，怎么了？

基友：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关心。

秃头少女：……

关心？关心有用吗？

值多少钱？能养活自己吗？

这世上有很多很多的问题，但是无论什么问题在生存这个难题前都要退后一步。

她真的没有心力再去应付这些，几年前她已经任性妄为了一次，再不能如此。

基友：我把链接再发你一次，有人已经做好了调色盘，在你上夹子前，挂你！

秃头少女：挂我？挂我什么？

夹子流量不错，很多读者都在上头淘文，趁此挂她，就是想把她的作品踩在泥地里，一旦夹子扑街，后面再想起来，难。

她写了几年，一直不温不火，什么腥风血雨都没有尝过，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大动静。

她有些闹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基友：前头是有人带节奏说最近榜单上的文越来越垃圾了，挂了好几个，你的被点名吐槽，反正就是那个调调，三观不正，剧情奇葩什么的……

这些先头秃头少女也看过，但是她不能站出来说，那会儿已经千夫所指了，她哪怕站出来也无济于事，只会被继续点着鼻子骂。

基友：后头就有人开始挂你营销，刷分，就你霸王榜单那个。

霸王票那是大佬投的，秃头少女无话可说。

基友：反正很多人红眼病，阴阳怪气的，说你文笔差，剧情三观什么的，都在说，路人不知道，也跟着吐槽，后头简直不能看，一群红眼病在那里群魔乱舞。

吴晓被她的形容词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