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一个和尚(422)

狂风拍打旗帜,风声呼啸。

瑶英僵在马背上,半晌不能动弹,漫天呜呜风声,沙子被风扬起,扑在脸上,细细密密的疼,她手忙脚乱地踢开马镫,松了缰绳,翻下马背,推开过来想搀扶她的亲兵,跑下山坡。

她的心跳忽然变得很慢很慢,周遭一切声响褪去,荒野平原,护卫马贼,全都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那道朝她疾奔而来的身影。

这一刻,所有苦楚都变得微不足道。

只要阿兄活着。

她朝马贼首跑过去。

他看到她,跑得更快,几乎是眨眼间,又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奔跑的声响越来越近,接着,一双坚实的臂膀猛地抱住她,紧紧将她抱起,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捏碎。

“阿兄……”

三年了。

从他那次出征,三年了。

瑶英攥住李仲虔的衣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她设想过很多种和李仲虔重逢的场景,她曾经以为下一刻就能见到他,一次次惊喜和失望,都不及眼下这一刻来得真实,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紧紧地攥着他,生怕这一切只是梦境。

带有薄茧的手指轻轻抬起瑶英湿漉漉的脸。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满面风霜,乱发纠结,狼狈不堪,形容憔悴,两颊瘦削,面色阴郁深沉,像凝冻了千万年的雪峰,即使是火焰山的烈日烘烤,也化不开那层层封冻的冰雪,一双血红的狭长凤眼,闪烁着阴鸷暗芒。

瑶英几乎认不出他来了。

下一瞬,李仲虔嘴角慢慢勾起,凝视她许久,凤眼中的冷意消散,“不哭了,阿兄来了。”

瑶英泪如泉涌,抬手抹去他脸上的尘土和沙子,他瘦削的脸颊慢慢露出,眉间一道狰狞刀疤。

他一定吃了很多苦。

“阿兄。”

瑶英一句别的话都说不出,又叫了一声。

李仲虔低低地应一声,“阿兄在这。”

瑶英抱着他,仰起脸,泪花还在闪动,又忍不住眉开眼笑起来,欢喜地看着他。

“阿兄瘦了。”

李仲虔一笑,摸摸她的发顶,“明月奴长高了。”

离别的那年,他大胜凯旋,穿着一身威风的甲衣,她垫着脚在他跟前比划,那时个头只到他胸甲的地方。

从小娇生惯养,水晶玻璃一样的人,被送去野蛮的叶鲁部……

这三年,她吃了多少苦?

他每想一次,心口就有把利刃在翻搅。

李仲虔抱着瑶英,眸底泪光潋滟,忽地收紧臂膀,缓缓闭上眼睛,半晌后,他睁眼,“阿兄来了,我们回家。”

回应他的是几声模糊的呢喃,胸前滚烫。

李仲虔浑身一震,松开手,瑶英双眼紧闭,已经失去意识,双手仍然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袍,指节发白。

“明月奴!”

他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亲兵早就围了上来,见状,忙道:“阿郎,公主前些天带病赶路,奔波劳累,病一直没好,这几天又为阿郎的安危成天提心吊胆,急得好几夜没睡,乍一下看到阿郎,欢喜太过,受不住了。”

“阿郎,先回沙城吧。”

李仲虔接过亲兵递过来的斗篷,把瑶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抱着她上了马背。

“去沙城。”

☆、重逢后的交谈

瑶英醒来的时候, 已经回到驿馆了。

天昏地暗,屋中没有点灯, 黑魆魆的, 长廊里摇曳的灯火从窗子透进房中,一片萧瑟的呜呜风声。

她晕晕乎乎坐起身, 想起昏睡前的事,怀疑自己是不是日有所思,做了个美梦。

夜风轻轻拍打木头窗子, 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瑶英披衣下地,拉开门。

长廊尽头灯火幢幢,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背对着她坐在凌空十几丈高的窗槛前,长腿搭在狭窄的边沿上,风吹衣袂翻飞, 手里拿了只羊皮酒囊, 正在喝酒。

“阿兄, 你少吃些酒。”

瑶英呆了一呆,欢喜地道,快步走过去。

听到声音, 李仲虔当即回头,跳下地, 胡乱塞好酒囊, 伸手扶她。

“不是酒。”他扶着瑶英站定,捏捏她的脸,“阿兄听明月奴的话, 好久没吃酒了。”

从他受伤苏醒,知道她被送去和亲后,他就再也没碰过一滴酒。

瑶英不信,拉起他抓着酒囊的手,拔开塞子,凑近嗅了嗅,果然没有酒味,只有一股酸香,他喝的是酸酪浆。

她满意地道:“阿兄身上有伤,要少吃酒。”

这一副殷切叮嘱的模样,依稀还是分别前的她。

冰冷夜风灌满长廊,墨黑苍穹间一轮黯淡明月,高楼下是和长安截然不同的异域边城,塔楼穹顶、碉堡土楼矗立,处处佛刹,白天黑夜飞沙走石,屋宇壁上泥块剥落,从驿馆高楼俯瞰,可以看到平原上各国使团和商队支起的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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