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一个和尚(83)

这十多年来,李玄贞几乎夜夜梦魇,梦到母亲濒死的模样。

郑璧玉曾委婉劝李玄贞放下仇恨。

虽然唐盈是在和族老、谢皇后的侍女发生口角纷争后怒而自尽,但归根究底她的死不是谢氏造成的,他为什么非要针对谢贵妃母子?

他在其他事情上都能听得进劝告,连朱绿芸的事也能妥协,事涉谢氏,怎么就这么偏激呢?

李玄贞冷笑了一声,没有和郑璧玉解释什么。

郑璧玉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当年的事情可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李玄贞为了保护唐盈,隐瞒了些东西。

为此,他明明不讨厌七公主的为人,却一次次伤害七公主。

郑璧玉思前想后,权衡了一番,决定将荣妃的话告诉李玄贞。

七公主是无辜的。

她起身去了书房,提笔给李玄贞写了封信。

赐婚旨意正式颁布后,李玄贞率领魏军去了凉州,和诸胡部落骑兵分三路攻打何氏。获胜后他留在凉州,还没回京。

郑璧玉写好信,交给家奴,叮嘱他务必亲手交到李玄贞手上。

家奴恭敬应喏。

……

秦非离开的半个月后,瑶英随叶鲁部抵达凉州附近。

叶鲁酋长已经从凉州出发,再过不久就能和他们在叶鲁部每年冬天驻扎的河畔汇合,以叶鲁部的风俗完成婚礼。

凉州古称雍州,地势平坦辽阔,自古以来就是“人烟扑地桑柘稠” 的富饶之地,“ 车马相交错,歌吹日纵横”的西北商埠重镇,古时素有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之重地之称。

唐朝玄奘法师西行取经时曾途经凉州,那时凉州僧商侣往来,无有停绝。

直到几十年前,凉州仍然是北方最繁华的重镇之一。

后来中原王朝衰落,天下大乱,西北先后被强盛的吐蕃和各个崛起的部族侵占。前朝朱氏立国时未能收复西北,商旅如织、驼铃悠悠回荡的丝绸之路已经断绝多年。

瑶英坐在马车里,偶尔掀开车帘极目眺望,眼前所见,天地茫茫,一片荒凉。

方圆百里之内,人烟绝踪。

越往西北走,天气越来越恶劣,阴沉沉的天色渐渐有了风雪的迹象,天际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峰顶白雪皑皑,犹如沉眠的巨龙。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道路越来越崎岖难行。

虽然路上有胡婢殷勤侍候,算不上风餐露宿,但对于这几年一直娇养的瑶英来说,还是颇为辛苦。

当他们需要翻越山脉时,她必须下了马车和其他人一样骑马。

李仲虔教过她骑马,也常常陪她去跑马,不过那都是在平坦宽阔的原野上,是艳阳高照的三春天,而不是坎坷崎岖的山路,朔风凛冽的深秋。

在山道上骑马远比平地骑马辛苦多了,而且为了躲避风雪、及时在天黑前找到安全的过夜处,他们往往一走就是一整天。

瑶英的大腿磨得伤痕累累,伤口结了血痂又被磨破,娇嫩的手指被缰绳勒出一个个血泡。

每当队伍停下休息时,她坐在马鞍上,浑身骨头散了架似的,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塔丽和阿依必须一人抱着她的一边胳膊才能搀她下马。

这天他们终于翻过数座大山,到达一处位于山谷间的开阔平原,瑶英挪到了马车上,阿依跪在一边为她上药。

谢青照旧骑马跟在马车旁,刀柄掀开车帘一角,递进一只小瓷瓶。

“公主,这药是我平时用的,比公主带的那些药膏药性更烈,用的时候会很疼,不过好得更快。”

说完,又补充一句:“不会留疤。”

瑶英趴在凭几上,接过瓷瓶,轻笑:“你倒是心细。”

他平时总板着一张冷脸,像个二愣子,没想到竟然会主动给她送药。

刀柄收了回去,车帘重又放下。

不一会儿,传来谢青的声音:“公主……今天是您的生辰。”

瑶英呆了一呆。

恍惚想起小的时候,她去参加堂姐的及笄礼,一直到天黑还舍不得走。李仲虔过来接她,看她睡眼朦胧,舍不得吵醒她,背她回去。

她趴在李仲虔背上,又精神了起来,叽叽喳喳告诉他宴会有多热闹。

李仲虔哈哈大笑:“等小七及笄的时候,阿兄也给你办一场及笄礼,比今天的更盛大更热闹,整条街的树上全挂满彩灯。”

瑶英抱着李仲虔的脖子蹭了蹭:“我不要及笄礼,只要阿娘和阿兄陪着我,吃碗寿面就行了。”

那时候无忧无虑。

没想到真到了及笄时,连吃一碗寿面都成了奢望。

瑶英怔了许久,久到阿依为她擦好药膏告退出去了,才慢慢回过神。

“我都忘了……”她掀开车帘,仰起脸,看着谢青,笑靥如花,“阿青,难为你还记得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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