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妆(321)

作者:姚霁珊 阅读记录

尘清呆得一刹,忽地醒过神来,忙向唇角一抹,却抹下了半掌黑红,那焦香混和着甜香涌入鼻端,正是烤红薯的味道。

他一下子小脸儿涨红,知晓偷嘴露了馅,看着那帕子却并不敢接,喏喏地道:“奴才……奴才……”

见他小脑袋快埋到胸前了,道袍男子不由忍俊不禁,将帕子再往前递了递,温声道:“好了好了,我又没说你什么,快擦净,莫叫姜伯瞧见。”

一听姜伯二字,尘清立时脖子一缩,飞快接过帕子向嘴边乱擦着,口中不住央求:“大人,大人,您可千万别告诉姜伯奴才吃了红薯,奴才最怕他唠叨了。”

“现下你倒知道怕了。”道袍男子摇摇头,神情十分宽纵。

说话间,尘清已然擦净了嘴,顺手便将那帕子塞进袖笼,涎着脸笑道:“大人这帕子肯定也不会再用了,便赏给奴才吧,奴才不像那大人那么爱干净。”

道袍男子闻言,似颇无奈,隔空向他额头点了点:“你这小子,也就姜伯能治你。”

尘清“嘿嘿”一乐,快手快脚将案上茶盏收起,沿游廊而出,正要去拿廊下倒放的油伞,忽见一白发老叟自院外而来。

他登时大骇,抓起伞“哧溜”一下便蹿了出去,须臾不见踪影,反吓得那白发老叟险些没扔了伞,待瞧见是尘清,不由喝道:“院内不许乱跑。”

只可惜,尘清早就跑远了,自是听不到他的喝止。

道袍男子自亦瞧见了来人,便笑着劝道:“姜伯,算了罢,尘清还小,规矩要慢慢学。”又问:“可是有事。”

那姜伯闻言,这才想起正事来,忙在阶前立下,愁道:“大人,家里没米了。”

“又没了?”道袍男子似颇讶然:“前几日不是才当了几套夏衣么?银钱花尽了?”

姜伯愁色愈浓:“大人,您忘了从当铺回来的路上,您就买了三部书么?这就花去了一多半儿。前两日,大人又去了朱家一趟,给那朱太太留了些钱,又花了好些。剩下的钱,也只够买三升糙米,哪里够吃?”

他唉声叹气地,虽并不曾抱怨什么,可是,始终安之若素的道袍男子闻言,竟自窘迫起来,语中亦没了方才的从容:“这个……这个……我一时却是忘了。”

语罢,转过头似是不敢再看姜伯,飞快地道:“既如此,我这就去写一幅字,劳姜伯明日拿去换些米粮。”

话音未落,便掀帘进了屋,那身形,很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姜伯立在雨地里,看向那兀自晃动的布帘,目中既有欣慰,又有心疼。

“刷啦啦”,竹叶摇下细雨,这清贫的小院中,似有清香萦绕,久久不去。

第218章 寒雨

小雪过后,玉京城难得地不见雪色,唯连绵阴雨,鲜少放晴,那天气亦是湿冷湿冷地,衣裳总也不干,只得放在熏笼上烘着。

这般时日,晨起无疑是件痛苦之事,那温暖的被窝像是有着无穷魔力,引得人沉陷其中。

然而,在这偌大的皇城中,除了那些个无事的贵主外,包括建昭帝在内,都不得免去这黎明即起之伤,更遑论红药这样的婢仆了。

这一日,天依旧阴沉沉地,红药挣扎着起了身,穿戴完毕,便去屋角看炭盆。

盆中炭火早已熄了大半,炭灰间只偶尔闪烁出几星红光,那暖意微弱得几如不在。

她从炉边提起一只铁水壶,拿手试了试。

冰凉。

她叹了口气,转首看向窗外。

寒风呼号,低咽的风声自窗眼儿里透进来,几树枯枝映于惨白的窗纸,打摆子似地乱晃。

红药立时打消了去窗下风炉烧水的念头。

将就着以冷水洗漱完毕,红药手脸皆麻,牙齿也几乎被冻掉,脑子倒是清醒了些,却是那冷水激的。

草草收拾妥当,她便在厚棉衣并厚棉裙外,又套上了一件宫制棉斗篷,戴上棉手套、棉耳帽,全副武装,这才深深吐纳了数息,鼓足勇气,拉开了屋门。

“呼啦啦”,门扇才一开启,棉帘子立时飞上了半空,冰冷的雨点裹着寒风,直扑在红药的脸上,险些没将她刮个趔趄。

她连忙伸手一抓,扯住了帘子的半个边角。因戴着手套,手指变得格外笨拙,几经与大风的角逐,方勉强将之固定于铁钩,复又反身拉住门环,再经一番与自然伟力之较劲,才终是将门也给关严了。

便只这片刻功夫,红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尽被寒风吹透,连血液都似是结了冰。

“砰”,身畔传来熟悉的关门声,红药一转首,便瞧见了一张僵硬的笑脸。

“今儿里好找啊。”红菱打了个招呼,嘴却是冻得不听使唤,发音十分古怪,生生把“今儿你好早”给说得不伦不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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