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妆(575)

作者:姚霁珊 阅读记录

金大嫂只得歪头回忆了一会,旋即便笑道:“哎呀,这事儿我可也不知道了,也没听人细说过。要不,我去问问娃他爹?”

这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她心下料定了婆母不会抓着这么件莫明其妙的事不放的。

可谁想,李婆子居然同意了,慢慢地道:“好,你就去问问,问完了再来告诉我。”

金大嫂反听得呆住了。

居然还真要打听?

这等无用之事,打听来作甚?

她嘴唇翕动了好一会,那一句“为什么”在舌尖上滚来滚去,终究还是咽回肚中。

罢了,也不是甚难事,问一问也成。

再者说,她这个婆母性情古怪,除了对幼子金三柱还亲近些,金大柱、金二柱两兄弟,却皆不得她的意。

便如此时,她情愿让儿媳居中递话,也不肯当面问大儿子。

当初才嫁进金家时,金大嫂还以为,李婆子是续弦,前两个儿子皆不是她生的,所以才会独宠一个金三柱。

过后她才知晓,金家三子皆是李婆子所出,可她却只对金三柱多疼着些,待另两个儿子却很淡。

而就连其对幼子的疼爱,也颇有限。

这么些年来,金大嫂冷眼瞧着,总觉得,李婆子最疼惜的,可能还是她自个。

听人说,这世上有一种人,天性冷漠,儿女心也淡得很,约莫李婆子也是这样的罢。

李婆子很快便离开了。

金大嫂将她送到院门处,目送着她走远,心下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李婆子突然出现,并非是突发奇想来探望她这个大儿媳,而是想来打探消息的。

关于影梅斋几年前翻新的消息。

这可真是奇哉怪也。

再者说,李婆子方才的话也很让人生疑。

就她这孤僻的性子,还能有所谓的“老姐妹”?

吹牛的吧?

金大嫂与她在庄上住了那么些年,就没见她与哪个婆子或妈妈多说过半个字,哪儿来的“老姐妹”?

应该说,金大嫂对自个的婆母还是颇为了解的。

李婆子的确没约什么老姐妹。

她独自离开了王府。

小半个时辰后,在城东北一处嘈杂的坊市,她见到了约她的那个人。

那是个身形瘦长、面色黧黑的男人,生得其貌不扬,还透着股子傻气。

“九表婶儿。”直待李婆子走近,那男子才嗡声嗡气地打了个招呼。

李婆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方有些不确定地道:“你是……二蛋侄子?”

“是俺,俺是李二蛋。”见李婆子认出了自己,李二蛋像是挺高兴,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

李婆子目注于他,神情仿佛柔和了一些,旋即却又皱眉,问:“你……你是怎么找着我的?我也就在你小时候见过你一回。”

李二蛋抓了抓乱糟糟的发髻,一双眼睛向上翻着,仿佛在回忆着什么,说道:“俺爹早前说过,有个远房的九表……表婶儿,嫁给了王府的啥……啥来着?”

说到这里,他抓头发的动作突然变得大起来,似是竭力回忆而不得,面上亦现出明显的焦色,一张黑脸憋得通红,头发也越抓越乱。

“罢了,罢了,你别想了。我听明白了。”李婆子似是有些不落忍,没让他再往下说,神情亦变得更为柔和了一些。

李二蛋听话地“哦”了一声,不再抓头发了,却也不再说话,只直眉瞪眼地瞅着她,样子越发地傻。

李婆子倒也不曾多嫌着他,面上还现出了淡淡的笑意,问他:“你爹娘都还好么?”

李二蛋闻言,登时那眉毛眼睛便全挤在了一处,瓮声瓮气地道:“都死啦,吊死的。”

仿佛怕李婆子听不懂,他突然伸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伸出舌头、翻着白眼,模仿着死人的模样,大着舌头道:“俺爹和俺娘,一齐吊死啦,就像这样。”

李婆子凝目看着他,眉间仿佛有了一丝哀色。

然而,这情绪淡极近无,很快地,她便又恢复了素常那副冷漠的样儿来,缓声道:“罢了,我也不过白问问。你可好生着说话,莫做出这怪模样来,不好看。”

李二蛋点点头,很温顺地将手放下了,旋即便“嘿嘿”傻笑起来,扭头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小茶寮,咧嘴道:“九表婶,侄儿请您吃茶。”

李婆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见那茶寮虽小了些,却也还干净,遂颔首道:“好,就去吃茶。”

“吃茶去喽。”李二蛋欢喜得像个孩子,手舞足蹈地在前引路,李婆子便在后跟着,看向他的视线里,有着几分审视。

与李二蛋的约,早在一个月前便定下了。

虽说平素很不喜与人往来,但看在当年同宗、且李二蛋又找了她多年的份上,李婆子还是同意来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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