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妆(68)

作者:姚霁珊 阅读记录

相较于红菱,红袖这种看似无害,实则深不可测之人,才更令人害怕。

心头一片凛然,红药的面上却含着最甜美的笑意,道:“姐姐真真会说笑话,难怪大家都说姐姐风趣呢,果然是这样的。”

说话间,已是“咯咯”笑出了声,似是被红袖的言语给逗得不行。

见她言笑晏晏,一派天真烂漫,红袖心头却是松了松,面上亦擎出笑来,又故作微嗔:“好啊,原来你们在背后竟是这般编排我的。”

红药闻言,愈发笑不可抑,红袖有心与她交好,便顺着她说笑了起来,话虽不少,却句句妥贴、字字闲话,绝不再涉其他。

红药自是乐得借坡下驴,二人东拉西扯地说了几句,便相携着下了桥。

那一刻,她们都不曾发现,在一株合抱的大柳树背后,正探出半张脸来。

那是红菱。

她一脸幽怨地盯她们的背影,搭在树上的手指,用力地一下、一下抠着树皮。

若有人经过此处,便会发觉,她与红药的面色,竟是惊人地相似。

同样苍白的脸,同样发黑的眼圈,便连那郁结的神情,亦如出一辙。

红药夜夜惊梦,而红菱亦是晚晚不得成眠,究其原因,全在红药身上。

原本红菱还打算着,趁近来无须晚上出门,恰好可以养足精神,等立秋之后再作打算。

可谁想,虽然手头少了一桩大事,可她本就不大好的睡眠,却反倒越发糟糕起来,真叫她哭都没处哭去。

幽幽地叹了口气,红菱手指一用力,竟抠下一整块树皮来。

她从不知晓,红药居然会梦游!

二人同屋了这样久,直到十余日前,她才发觉了这件事。

若是这梦游十分严重,竟至于离床出屋,则红菱倒也能将事情捅上去,换个同屋之人,甚或干脆就把红药挤出尚寝局。

可偏偏地,红药这所谓的梦游,也不过是从床上坐起来,再睡下去罢了,动静并不算太大。

而即便如此,红菱亦深受其扰,精神也大不如前。

再抠下来两块树皮,红菱目中的幽怨,渐渐转作疲惫。

六月初九。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那一晚,她趁夜归来,正要去红药床前探视,猛可里那帐中直挺挺坐起个人,直吓得她当即瘫软在地,三魂七魄都移了位,险些不曾被吓晕过去。

第052章 走水

这也不怪红菱害怕,大半夜的,她那颗心本就吊在半空,猛可里一个人披头散发地坐起来,饶是她胆子再大,陡然见了,也惊出了一身的白毛汗,还以为是被红药窥破了行藏。

就在她白着脸、抖着手,心念急转着要如何应对之时,红药却又“砰”地挺尸般躺了回去,鼻息间还发出了细细的鼾声。

到得那一刻,红菱方知,红药原来并不曾醒,不过是梦游而已,她实是虚惊一场罢了。

红菱这才安下心来,想着,接下来这几个月,她又不必夜晚外出,红药梦游与否,与她并不相干。

可很快她便发现,她想得太简单了。

红药不仅梦游,还说梦话。

因红药向来入睡比红菱快,故每当红菱辗转榻半晌、终于有了两分睡意时,那厢红药已然入了梦,而后,她便会发出“呜呜嗷嗷”的呜咽声,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可怕之事,大半夜听着,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红菱先是被吓得半死,待发觉是红药发梦,想要再度凝聚起睡意时,外屋便会忽然响起一声大喝“搓衣板儿”,生生地将她那点睡意又给吓跑了。

如此一来,红菱如何还能睡得好?

此前夜晚外出,虽然亦是提心吊胆,然回屋后,听着红药绵长而轻细的呼吸,看着她安详的睡容,红菱便会觉出一种说不出的宁静,亦曾庆幸,得着了一个睡相极好、心宽不问事的同屋,让她得以半宿好眠。

可如今,这同屋却整夜地梦游、说梦话,一惊一乍地,没把人吓死,也能把人给气死同,你教红菱如何不怨?

而最憋屈的是,这事她还不好往外说。

她孙红菱“厚道、心细、稳重”的名声,已然在尚寝局传遍了,且往后她亦多要借着这名声做事,断然不可将这考语给毁了去。

是故,竟是无由可说、无人可诉,只能咬牙硬捱。

所幸红药最近不怎么着家,红菱全靠着每天午时的小憩,才算撑了过来。

却不知,这日子何时是个头?

怅怅地叹了一口气,红药垂下头,看着自己被树皮染绿的手指,目中满是惆怅。

若是知晓红菱的想头,红药只怕要叹上一声“同是天涯沦落人”。

她与红菱,实是一般的心思。

她也想换个屋子住,或者换个同屋之人,只苦于不好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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