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妆(7)

作者:姚霁珊 阅读记录

红衣心下腹诽,面上的笑容却安雅,眉眼亦温静,瞧来从容淡然,很有几分大宫女的派头。

见她不肯吃,红棉不以为然地“嘁”了一声,又转向红药:“你吃么?”

“多谢你。”顾红药倒不曾拒绝,抓过一小把瓜子,抬手便扔了一粒入口,齿关微用力,上下牙轻轻一合。

“喀”,一声脆响,薄薄的瓜子皮轻易分作两半,饱满的瓜子仁落上舌尖,满口余香。

红药星眸微弯,眼底溢满欢喜。

年轻真好。

若换在一个月前,她那牙口如何嗑得动瓜子?只能嚼些软烂的东西罢了。

她慢慢地嗑着瓜子,脑中想的却是,不知何时才能吃得上炒蚕豆?

重生最初的那几日,她便特别地馋炒蚕豆,馋得做梦都在吃。

只宫中规矩森严,蚕豆、黄豆、鱼、羊之类易胀气、味腥膻之物,仆役皆不可食,以免当差时冲撞了主子。

红药空有一副好牙口,却无用武之地,委实引恨不已,遂发下宏愿,离宫之后,定要炒上整整一大箩的蚕豆,天天吃、时时吃,吃腻为止。

如此一想,红药嗑瓜子越发带劲了。

第004章 春睡

此时的扫红轩,已是一片鬼哭狼嚎,两个主子“乒呤乓啷”打得满头灰,奴婢们要么吓跑了,要么吓傻了,根本无人敢劝。

红药瞬也不瞬地瞧着,心下怡然。

有热闹瞧,有瓜子嗑,这宫里的日子,仿佛也并不似她记忆中那般难熬。

再者说,看热闹若没个吃食佐之,也不够圆满不是?

想当初,她可是立在墙头足足两个时辰,就着那隔壁婆媳上演全武行的戏码,嗑光了整两包瓜子、一盘糕点,又喝光了两大壶茶,当中还去净房更了回衣,那才真叫过瘾。

反观今儿这场戏,不是她顾红药挑眼,委实是不大够瞧,也就那几两脯子肉还有点儿意思。

红药嗑出两片瓜子皮,心下格外笃定。

因已回忆起整件事的首尾,知晓其并不会累及冷香阁,她看戏也看得舒畅。

“咦,那不是红杏么?”红棉突地轻叫道。

“哪儿呢,哪儿呢?让我瞧瞧。”红衣立时凑了过去,再不复此前矜持。

红棉却偏不睬她,故意扒牢门缝挡着她,只偏头问红药:“红药你瞧,那丫头是红杏吧?”

她们这一拨“红”字辈儿,入宫最初的几个月,全都在尚宫局学规矩,虽不是尽都识得,大致混个脸熟还是有的。

顾红药向外望了一望,点头道:“嗳,正是红杏。”

远处正碎步而来绿裙少女,容颜清丽、神情端严,正是红杏。

红药恍了恍神。

即便隔了好几十年,有些人、有些事,却是怎样也无法忘却的。

比如红杏。

她是她们这一拨生得最好看的,眸若秋水、眉横春山,极为出挑。

而这个耀眼的、出类拔萃的少女,在建昭朝的最后两年,曾经红极一时,好些人私底下都在传她会被封妃,至少也是个嫔。

然而,这个传闻,也始终只是传闻而已。

红杏死了。

死得含糊而又隐晦。

前世直到出宫之时,红药也始终没搞懂,当年红透半边天的红杏,怎么说没就没了?

几乎一夜过后,宫里就再不见了这么个人,而周遭的人就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连多问一句的都没有。

“她既来了,想是宫正司的人也快到了。”红衣的声音传来,令红药自思绪中抽离出来。

她回头看了看红衣。

红衣的神情很温和,并不因被红棉针对了而生气,唯在说到“宫正司”三字时,她秀丽的眉眼间,浮起了一丝羡慕。

红杏已经是宫正司的女史了,这可是了不得的荣耀,“红”字辈中有此际遇者,唯她一人而已。

听人说,红杏死去的爹是个秀才,她自幼受父亲熏陶,识文断字、知书达理。

进宫之后,她先在酒醋面局打杂,很快便脱颖而出,被宫正司的人调了过去,因聪明勤勉,颇受上头管事的赏识,去年年末的时候,正式升任女史,掌书记功过之职,在后宫也算有头有脸。

“把门关上罢。”红衣再度开言,语声轻且细。

提醒了这一句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神情变了变,正色道:“我先去和主子说一声儿,你们小心着些,莫教宫正司的人瞧见了,平白给主子惹祸。”

语音未了,她已经脚步轻快地往正房走去,没给人留半个话缝儿。

红棉有心要抢这份功劳,只她动作远不及红衣快,眼睁睁看她去了,只得黑着脸翻了个白眼,用力将瓜子皮朝地上啐,恨恨骂道:“瞧把她给能的,这满院子就她一个能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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