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恶之徒(144)

如今她不敢再称“静王妃”,自然在人前只称一声“魏夫人”了。

魏静远躬腰低头与静王妃低低说了几句话,静王妃脸色微变,但随即就定住,将赵夫人请到堂后去了。

这厢魏妙沁与荀锐出了静王府,却并未立即驱马离开。

荀锐垂眸道:“他若真要从军,让他去也无妨。我会嘱咐边城林绛照顾他一二。”

魏妙沁与魏静远说起话来口吻熟稔,他心下嫉妒得都快疯了。

魏静远若真去送死也好。

魏妙沁倚着车,望着荀锐:“你在边城时,是如何行军打仗的?”

荀锐一滞。

妙妙问的是我?

她没有往下问魏静远。

问的是我。

荀锐攥紧的手指微微放松了些,阴晴不定之色也从他眼中褪去了大半。

边城的日子对于他来说,便如吃饭饮水一般简单又枯燥。要他说出来,反倒不知该从何处开始说起。

荀锐嗓音艰涩地启唇道:“边城以军功论。这是林绛定下的规矩。军功便是指,斩杀多少敌军,以人头数计……我初到营中时,一日便……”

荀锐一下顿住了。

荀锐记起先前在军营中,魏妙沁不知何故来了营中,见他在校场上与人较量,不仅没有半分欣赏,倒好像畏惧他那时的模样……

我还同妙妙说什么杀人?

她听了岂不要更怕我?

魏妙沁小声问:“怎么不说了?”

“倒也并非是什么值得提起的事。”荀锐冷硬道。

魏妙沁觉得荀锐这人实在怪,又怪又复杂。

哪怕已经有了上一世的记忆,可她仍旧觉得这人神秘得捉摸不透。

荀锐是异族人……

他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斩下了同族人的头颅?

若说重生后,一开始荀锐在她心中,便只是那个上一世旁人口中的“奸恶之徒”,如今倒是有些不同了。

撕去那层传闻的面纱,二人好像成了这天底下挨着最近的人。

魏妙沁的睫毛轻颤,她缓缓眨了下眼,问:“边城的日子苦么?”

“不。”

他早已经尝不到什么是苦了。

若要说苦,求而不得才是苦。

荀锐眸底的深沉之色变得更浓,他这才与魏妙沁的目光交接到了一处。

眼下也不苦了。

妙妙方才的话不正是在关心他么?

荀锐此刻再想起静王府中,魏静远与魏妙沁当他的面分外熟稔,也不觉得如何生气了。

那不正说明妙妙如今丝毫不避讳他了,什么话都敢在他跟前说,俨然与他更亲近些了么?

魏静远倒也不必死了。

荀锐道:“我会让魏静远不必吃苦的。”

魏妙沁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又忍不住笑了:“谁同你说这个了?”

魏妙沁蜷起手指,拧了拧裙摆,道:“他说的倒也不无道理,静王府得寻法子自救,哪能就这样擎等着呢?他年纪也不小了,身后又再无靠山,科举这条路是不大走得通。何况他那本事……原是衣食无忧世子爷,何曾认真作过几篇策论?从军确是一条好路……若真要去军营,便应当严厉些,吃些苦,将来上了战场才不会一招未出,便叫敌人砍头了。”

荀锐默不作声地听着。

妙妙是极聪明的。

可若是哪日,她也会这样细心为他谋划便好了……

荀锐心底的妒忌冒了个头,又被他生生按了下去。

“你若……”不想让他死,这有何难?我可保他只立军功而不死于战场。

你求我便是了。

话到了荀锐的唇边,也还是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眼下魏妙沁肯这样同他说话,似乎没有先前的半分抗拒,马车内竟有一丝静谧祥和的味道……荀锐舍不得去打破。

“什么?”魏妙沁问。

此时马车外却是传来了声音:“可是、可是皇上与娘娘的车驾还未走远?”

那人的声音略紧张。

魏妙沁见了人脸未必与人名对上号,但才在静王府中说过话,听过几句声音,这会儿记忆尚存呢。

“好像是华家的大公子?”魏妙沁道。

说罢,她撩起了车帘,朝外看去。

荀锐面色霎地又冷了下去。

华家人、石家人,连赵家人也都从静王府中出来了。赵夫人的面色尤其不好,赵玉菁罩着面纱看不清。但想也知道,该是静王妃已经拒绝了赵家的提议。

魏妙沁敛了敛目光,倚着车窗问:“何事?”

她今日梳的自然也是妇人发髻,堕马髻多慵懒,大袖往臂弯处滑了滑,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腕。高贵、慵懒又娇艳。

与婚前没有半分区别。

好似仍旧是那个京中第一贵女,死死压众人一头的元檀郡主。

华家的大公子微微拜下,道:“娘娘在花厅中遗失了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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