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说着，成了一致地惋惜、怜悯、同情，一口又一口地唉声叹气。

冷懿生默默深吸气，以凛冽寒冷的朔风平复心头的抽痛和抑郁，胸腔一片冰封，由内而外冻得她双手发抖。

素月搀扶着她，心疼地皱起眉眼。

“唉，时候不早了，该去给太太洗脚了，先走了。”

“我也要去洗衣裳了。”

婢女们就要散去，冷懿生忙拉过素月躲在角落的秃树后，待几人走开才缓缓地走出去，冷懿生的双腿有些发软。

“冷姑娘，怎的不教训她们一顿，由着她们这般嚼舌头？”素月忿忿不平。

冷懿生牵强地挤出浅浅的笑意，“我凭什么教训她们？她们是下人，我何尝不是？我与她们，没什么两样。”

素月欲言又止，抿着唇把怒气都吞回肚里。

冷懿生被她扶着往前走，望着院里低沉的天空怅然道：“以前没两样，以后也没两样。说不定真如她们所说，我还比不得她们活得久呢。”

上辈子她寿止二十，这辈子，说不定连二十都活不过。

冷懿生想来有些难过，但也接受得坦然。

她低声笑着，嘴里苦涩。

素月嘟起嘴，孩子气道：“才不会呢！冷姑娘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太子殿下也会，你们二人会幸福美满，长长久久，生一群小皇子小皇女，快快乐乐地气死别人！”

冷懿生笑意越深，“我跟太子殿下只是陌生人。”

能不能互相看得顺眼还是个问题呢。

素月不以为然道：“天底下哪对新婚夫妇不是陌生人？等成亲后相处久了感情也就出来了！”

冷懿生无奈笑着。

可她与罗韶就不是陌生人，最后却落个比陌生人还不堪的下场。

到底为什么呢？

除夕

转眼到岁除，罗府早已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檐下的红灯笼在风雪里摇曳，垂下的黄穗随风飘扬，橙红的烛火在夜间一簇簇高悬，将每一条廊道照得朦胧梦幻。

罗家的团圆饭桌上，冷懿生见到罗韶，这是被赐婚后第一次见。罗韶在正桌，冷懿生在角落里同未出阁的罗家女郎一桌，只远远地看了一眼。

罗韶脸上不大有笑意，冷冷淡淡，兀自饮酒，一杯接一杯闷头喝，像是不怕醉倒。

冷懿生看着他，就不由得想起上辈子他给她的阴影，心里说不上来对他是怨恨还是……她真宁愿死后重新投胎，一碗孟婆汤喝下去什么也不留。

团圆饭过后，小辈们下跪磕头说几句吉祥话，便领长辈们的压岁钱。冷懿生还有八天就出阁，但还是领了今年的，这是她作为孩子最后一次拿压岁钱，花氏和张氏给的尤其厚重。

宴席散了，男人们换了个地谈事，太太们各自带着婢女离开，罗四娘、罗五娘、罗六娘和罗七娘则迫不及待跑出厅堂。冷懿生望着她们远去的倩丽背影想起来，罗五、罗六、罗七是陪罗四去幽会，等年后入春，罗四娘就和自己的如意郎君成亲，对方比起罗家只是个穷酸秀才。

这桩婚事是不被罗家男人认同的，但罗四娘之所以能顺利嫁过去，还是因为她娘亲郑氏豁得出去。郑氏是罗恒的妾室，生育了三个女儿，两个大的早几年在罗恒的安排下已出阁，一个嫁商户一个嫁官家，但都是妾室。郑氏为此气恨许久，自己已是妾，生的女儿也是妾，她哪能甘心。剩下一个罗四娘，是她最后的尊严了。虽然是穷酸秀才，但好歹不愁吃穿，嫁过去是正室，是秀才娘子，这便够了。

在罗四娘出嫁前，郑氏豁出老命一哭二闹三上吊，直叫罗侍郎觉得传出去比有个穷酸女婿还丢脸，才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

厅堂里只剩几个姨娘，冷懿生同她们一颔首，便带素月回房。两人走到半路，寒风呼啸，光影重重，隐约听见呼唤声从身后传来。她们驻足回首，晃得厉害的灯笼光下，罗桓的妾室苏氏携婢女云儿提裙匆匆赶来。

冷懿生客气一问：“苏姨娘有何事？”

苏氏冷得有些哆嗦，抿唇羞涩地笑，“懿生，我们能去你房里说吗？”

冷懿生点头，苏氏即刻拉住她另一只手，仿佛平日与她多亲切般，倒是叫冷懿生愣了愣。

四人赶回房里，房里还点着火炉，暖和极了。

冷懿生招呼苏氏坐下，将自己唯一的暖手炉塞她怀里。

“苏姨娘先抱着。”

苏氏身体虚，一双手冰凉得像是刚洗过冰水似的。

“唉，我不用，你抱着。”

苏氏不好意思地将暖手炉塞回给冷懿生，冷懿生不由分说又塞给她。

“苏姨娘抱着，我还不太冷。”

苏氏这才勉强抱着暖手炉，抚摸着绣梅花的丝线，觉得双手暖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