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川公主是修道之人，却不知修成什么样子。

她回宫来教他的都是些阴险狡诈的招数，歪理也能说成真理，还理直气壮说他是要当皇帝的人，首先就得学会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

她就是这样教他，整个人除了看起来仙风道骨以外没有一点和高尚道君沾边的地方，总之不是一个很靠谱的人。

但眼下看来，她似乎真有两下子，只凭一个拥抱，就察觉端倪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换守卫？”定川公主面不改色道。

冷懿生小步挪到兰贺身边，饶是她笨拙，此刻也感觉到这对姐弟之间有什么发生了骤变。

柳皇后道：“以前禁卫军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那八大校尉欺上瞒下，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留着他们和他们的狗腿子都是祸害，自然就得全换掉了。”

兰贺平静一笑，牵起冷懿生的手道：“放在身边的人要自己信得过，玉娇，你自己说过的话忘了？”

定川公主微怔，“……没大没小，不是让你不许叫乳名了吗？”

“叫习惯了。”

柳皇后道：“他不就一直没大没小的嘛，你指望他叫你姐姐还是道长啊？”

姐弟

定川公主大名兰希彦，小名玉娇，道号鸿风。

冷懿生从飞薇处知晓这位公主的二三事，心中更有底了。

飞薇道：“大公主性情温和，平易近人，作风豪迈，不拘小节，是容易相处之人，太子妃不必拘谨。”

定川公主回宫，柳皇后喜不自胜，留下太子和太子妃，打算四人共进晚膳。消息不知怎的传到大明宫，不久便有御前宦官前来通禀，道皇上今夜将前来与皇后用膳。

柳皇后微微郁闷，转念一想他那道让位诏书，便心平气和，觉得多个人也就多双筷子。

让她感到头疼的是太子那句“不是时候”。

妄想夺嫡的亲王都偃旗息鼓，俯首称臣，后宫中年纪小的一群又都不懂事，天真活泼只知道玩乐，在整个兰家中，已没有可以撼动兰贺太子之位的人。

按理来说，皇帝愿意退位颐养天年，兰贺也不小，此时登基最合适不过，还能镇住某些人，让他们死了非分之想。

可惜“不是时候”。

柳皇后回忆之前柳氏一族有头有脸的都入狱一事，虽是有惊无险，但如今回想起来，不难发现有一张网正在暗处伺机行动，目的是网中柳家这条大鱼。

“母后，茶好了。”冷懿生沏好茶道。

柳皇后睨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她一个当娘的都不能摸清儿子的底牌，这倒霉的傻孩子又怎么能知道太子都在算计什么。

柳皇后兀自摇摇头，端起茶杯，心下了然，能帮她劝服儿子的，只有兰玉娇。

姐弟二人到侧殿叙旧，翠微呈上清茶和糕点后自觉退下。

四下无旁人，兰希彦定定盯着兰贺，一手搭在宝剑上有意无意轻轻敲击，剑鞘上的翡翠绿意盎然，与古朴青铜相得映彰。

兰贺镇定自若，“玉娇，我脸上有什么吗？”

兰希彦正色道：“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和你的太子妃修什么邪术了？”

兰贺眉一挑，反问道：“你也抱过她了？”

“抱她又怎样？我又不是男的。你若不说实话，别说抱，我还想做别的呢。”

“……你怎么就认定我们修邪术了？天方夜谭。”

兰希彦一张嘴，却成哑巴，说不上来。

直觉的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她转转眼珠子，笃定道：“内行人的火眼金睛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说，是不是她带你做了什么？我在外时把京城发生的事听了个遍，我就好奇你怎么忽然开窍了一样，而这都是你成亲后的事。

“我摸清她的底细，她不过是个孤儿，唯一有关系的是罗家，但罗家没什么好说的，唔……是罗延之和罗机吗？这二人在江湖上名声都不大好，现在反倒成了本朝的股肱之臣，你要说这其中没有蹊跷我是不信的。”

兰贺无奈笑笑，“你相信你自己的本事吗？”

兰希彦扬起下巴，“当然。”

“那你就该相信，受你影响，我想蠢也蠢不到哪里去。”

这是在拐着弯夸人，定川公主震惊一瞬，不得不对这弟弟刮目相看。

“你真是阿贺？”她用手背压在他的额头上。

“不敢认了？”

兰希彦抿了一下唇，神情黯然道：“我感觉你们好像少了什么，我曾经有过这样的感觉……”

兰贺认真地看着她，她接着道：“在一个快死了的人身上感觉到。”

“……嗯？”兰贺面上不显，心里却已被她吓一大跳，敢情他和冷懿生是要死了？

“没多久人就死了。她一直在做梦，梦见自己的未来之事，一而再再而三地靠梦避开险境，最后终于不再做梦，却就死了，年纪轻轻，还没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