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她翘起指，点点姜八。

“谯纵云城楼上那一箭，江州百姓皆有目共睹。如今谁家女儿思春的时候，不添上一个引弓射马的少年郎？”

出城时我在车内，许多事未曾得见。

我只记得姜八一叠声高呼“谯郎”，还有风啸与马嘶之响。

若非马死，彼时皇城司怎拦得住那马车？

如此说来……

“那一日及时救下我的，竟是谯家后生？”

虽晓得姜八夫妇皆出力救我，可具体经过，我尚知之不详。

“自然！你妹夫功夫了得，百步外一箭穿喉，而今已然是军中美谈。”

岚芍颔首，将事情细诉与我。

早在宫里面丹炉未开之时，庞滔便开始谋划掳我之计。待他得手，恰值炼丹房白炭将成，天家下旨传岚棠入宫。

开炉验炭，本不容多做耽搁。岚棠却一心寻我，竟日奔走城内，不领皇命。

天家无奈之下，替岚棠张皇榜悬赏，又令皇城司戒严江州。

故而才有了出城时，官差逐一排查百姓之举。

此举虽利于岚棠寻我，倒苦了皇城司。

皇城司内，人人不得空闲，忙碌异常。谯纵云作为监门官，更是不得归家。

他忙于这般苦差，留姜八一人在闺中独守。她因为想念夫君，终日魂不守舍，清减许多。

幸而谯家对待姜八甚好，婆婆慈爱，催她去城门处寻谯纵云。如此探班，既能算作慰劳，又能令二人小聚，暂解相思之苦。

怎料无心插柳，谯母此番安排，倒也成全了我与岚棠。

若不是姜八在城门下认出姜二，我又怎能于彼时得救返家？

庞滔驾马车闯门出城，多亏了姜八呼喊求援，那马车才被阻住。

谯纵云听见姜八高呼，方才应声登楼，千钧一发中挽弓搭箭，穿云射马。

少年郎冷峻刚毅，飒爽秀颀。风中英姿，据传宛若神祇。

随后之事，我便知晓。官差们纷纷赶到，擒获庞滔夫妇，将我救下。

“如此，倒是姐姐短了礼数，竟不识救命恩人，迟迟未曾重谢。”

我牵住姜八的手，语带歉意。

“五姐姐此言差矣。”姜八连连摇头，“我为商贾之女，父又病逝。若非姐姐恩重，一心为我，我怎得嫁入谯家？如今公婆慈祥，丈夫疼爱，合该我谢谢姐姐才是。”

“远的不说，就说谯纵云和棠弟一同入宫那日，她也应该谢你。”

岚芍在一旁帮着姜八说话，我却不懂她究竟所指为何。

“姚夫人是说？”

“看来啊……”她伸指戳我额角，无奈笑我，“你这些日还真是全心休养，半点不闻世事！”

庞滔被擒当日，皇上便召见了岚棠与谯纵云。

岚棠入宫，是为开炉验炭之事，而谯纵云则是因救人有功。

据岚芍言，皇上听闻了谯纵云箭术高超，要将他重重封赏，那少年倒是抱朴守拙，竟说“弓箭之功，远胜卑职”。

一番对答，天家甚喜。

谯纵云所言弓箭，原为岚棠今夏所制，后由工部上呈朝廷，用于军中。

弓箭虽的确比旧式优良，可谯纵云同样功不可没。他武艺已然了得，却不自傲，面圣时深得皇上赏识。

龙颜既悦，皇上以弓箭为由，再赏岚棠，又将谯纵云调任为亲从官，随王伴驾。

“谯纵云他光耀门楣，族中人皆言你八妹旺夫。你且说说，她可应该谢你？”

岚芍看看姜八，又转而看向我。

“谢是必当谢的……”

尚未待我说话，姜八便开了口。只是她说得吞吐，眼里分明多了一丝委屈。

“可、可是谯郎现在，须常陪着皇上。”

捂住脸，姜八红了耳尖，嗫嗫低声。

“人家想他……”

“傻丫头，小别胜新婚呢！”

岚芍凑趣，害姜八愈羞红了脸去。

她年纪小，一双眼本就幼润，此时节羞赧得泫然欲泣，水汪汪惹人生怜。

“嗐，不臊你了。到底是新妇人，脸皮可真真的薄。倒是姜姨娘你……”

我听闻岚芍唤我，不解看她。

她停住话，仔细端详过我，方再开口。

“我那弟弟，真就不再逼着你遮住脸了？”

这件事，我与冯千夙亦有探讨。

据他所言，岚棠准许我不戴面纱，是因为庞滔一事而受惊不浅，故打破原本底线。

至于这许诺能够维持多久，还需要假以时日，逐步观察。

岚棠教我不必遮面，并不意味着心结已解。他心病究竟好了多少，便连冯千夙都无法即刻判定。

此话却不能当着姜八多言，我只是浅浅点头，回答岚芍。

“便是妾身见冯千夙，爷他亦不曾有微辞。”

点点头，岚芍再打量我，笑得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