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哈哈大笑：“大舅子真会说话，再活百来年不就成老妖怪了？”

景娴切了一声：“谁是你大舅子啊？傅恒才是你大舅子呢，少拉关系。不过大哥也是说笑了，这花若真有那么多好处，天下人不都得去找啊？那天山早就磨平了。不过此花长在玉髓之上，想来功效比寻常雪莲好吧？”

高氏持杯而叹，似醉似醒：“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你们说，这优昙花长在雪山绝顶，历经百年风霜雨雪，好不容易开花若无人欣赏，该是何等寂寞啊？”

景娴笑一下：“天生万物，各有其位，你认为它寂寞，焉知它亦在嫌我们低俗？”

弘历听两个人打机锋，心里划圈该怎么开口把花要来给阿玛用。阿玛的病不能再拖了，可是这朵花也是高氏唯一的希望啊。怎么说呢？

一时间酒足饭饱。凤衣撤去饭菜，为几人沏茶消食，顺路上来些水果。除了时令该有的之外还有很多外国特产水果，都切成花样摆的美不胜收。

“妹妹，这是什么果子？像宝石一般好看。”高氏拈了个大樱桃看，舍不得吃。“这些怎么都没见过？”

“那个啊，那个叫车厘子，产自什么美洲，又叫大樱桃。还有这些，”她挨个介绍：“这个是菠萝蜜果，这是西番莲，这是铃雾，这个叫……瓜拉那，产在极热之地，都是外国来的。为了保存它们可费了不少力气呢。原本还有个叫什么榴莲的，臭得很，让我扔了。”

弘历吃惊：“通商还没开市，这就有人卖了？”

景娴切：“那有什么？你没去市面上看看，外来的好东西多了去了，没开怎么了？有人来就有人卖，早卖早赚钱。这叫商机懂不懂？怎么，内务府没给宫里买？”

弘历摇头，在心里埋怨那些奴才，怎么办事儿的！

景娴也摇头：“内务府养出来的一帮土包子，没见过世面！”

挡箭牌

就为了景娴这一句话，弘历大半辈子都在与内务府较劲。让他们不听话，让他们偷奸耍滑，让他们骗主子……

高氏已有半醉，话就藏不住了：“也不全怪他们，内务府呈贡皇家的东西大多都是市面上好寻又常见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你们想啊，万一宫里哪个主子非要在夏天吃冬天才出产的东西或要那寻不来的海外之物，那全体内务府还不得上吊去？难为也难为死了。皇家子孙不食人间烟火，还真以为一个鸡蛋一两银子呢。你们看看那内务府几个大家，专靠糊弄主子发财，哪家没个万儿八千的，都有不少底子呢。”

景娴黑线，高氏喝多了吧，怎么扒起自己的底子来了？她侧头看看，弘历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高氏却恍然不觉，仍在说：“内务府世代掌控皇家钱粮，他们的家人也大半选入宫里。从主子小时候就随侍在侧，精心揣摩主子喜好自然更得主子信任。再以主子喜好采买美人送入宫中博宠，一旦得宠就举家飞腾。你们看看我，我就是这么来的。我父共有十三房小妾，生下六个女儿，从小秘密培养，然后送到各个主子跟前。”她叹气：“你们知道吗，姐妹里我最小也最弱，可是唯有我过得最好，还不是因为父亲押对了宝？大姐啊，进了廉亲王府，不到一年就被打死了，五姐进了果亲王府，也死了，到现在尸首都没找到。二姐倒是马泰的正房只是不得宠，三姐进了三王爷府也赐死了，四姐当了和亲王的妾，苦熬着罢了。可这些，父亲从来问都没问过一句。他总是说，我是她最骄傲的女儿，说高氏一门的荣华富贵全靠我了。呵呵，你们说，凭什么？凭什么用我们的血肉换他们的荣华富贵？他们又能给我们什么？现在好了，我不能生孩子了，父亲也不要我了。他们又在采选美人了，这回全是按王爷的喜好找的。也是呢，一个不生蛋的女儿，有什么用啊。”

弘历脸色青白交加，显然怒极了。

景娴在桌上转一个樱桃，半天才问：“高姐姐，你今天能说出这番话来，足见你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依靠高家了对吗？”

高氏似哭似笑又好似不在意：“是啊，他们不要我了，我以后还能靠谁啊？”

景娴拦住弘历不让他说话，对高氏说：“高姐姐，如果我能让你生一个孩子，你，会背叛高家投靠我吗？”

高氏看景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景娴道：“现在优昙花开，百年只有这一次机会。吃了它，你身体里的毒就能解掉，日后至少能生一个孩子以为依靠。只是姐姐你，真的能保证不再被高家利用吗？”

高氏回头去看花，半晌笑：“怪不得妹妹非拉我来赏什么优昙花，原来是为了这个啊。妹妹听姐姐一句话，以后啊，别对谁都这么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她叹息：“至于我，就算了吧。生了孩子又怎么样，还不是……我啊，还是过我自己的日子吧，左不过一个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