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上，是从稀疏慢慢茂密起来看不太清的树林，往下，墙角放着两个夜色里不太明显的废弃油漆桶，专门供人翻墙垫脚。翻过去后穿过这片山脚，能直达市区一片废弃的广场，广场过后，就是繁华的市街道。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曾经翻过去过。

当孟安的时候，他心情不好就会来这里坐会儿，也不在乎木板被多少人踩过，这堵墙被多少人翻过，仅仅是这片地方的安静，山间蝉鸣鸟叫，让他感到放松。

后来被警局带走，五年后再回来，这里已经成了繁华的市中心了，那堆被他坐过的木板也早就不见踪影。

如果不是这一世阴差阳错又回来了……也许这个地方就真的沉寂在他经久陈酿的记忆里，上了锁落了灰，再不可能记起了。

他在木板上本想坐下来，也可能是如今心境不同，最后也硬是没能坐下去，蹲了一会儿。看见烟快抽没了，才跳下来，落地的瞬间，他似乎听见了来时那条小路有人喊了一句什么话。

顾瑜眯了眯眼，走过去，还没拐到巷口，又听见了一声，这回听清了。

“救命！”

“叫什么叫……叫什么叫！”

“哥几个这片儿混的，就咱几个，这大半夜的，你以为还有人敢来救你？”

“钱呢，把钱拿出来！”

“……十块？”

“你糊弄谁呢你？看不起人是不是？？”

“上去！给老子搜身！一毛钱都不要放过！”

巷子里声音乱哄哄的，唯独不再听见刚刚呼救的女孩再吭声，顾瑜眉头紧蹙，手里掐着的烟往旁边墙上一摁，本就快灭了的火直接没了，顾瑜环视一圈没见着垃圾桶，便懒得再找。

烟头从他手上落下来，滚落在脚边，又被少年一脚踩上去，传进巷子里的声音慵懒，含着两分嘲讽的笑：“一毛钱都不放过，几位是穷成了疯狗么？”

巷口路灯只照到了少年脚边，背着光，看不大清长相，只是身形很高，朝巷子里走过来的姿态悠闲，不紧不慢。

巷子里一群围着女孩要上手的混混们转过头，领头的火鸡头青年满脸狐疑：“你谁？想学英雄救美？劝你少管闲事，滚一边儿去！”

“我是谁？”少年顿了顿步子，轻笑了一声，眸子里的光明明暗暗，声音懒散，吐出来的字都显得漫不经心，“我当然……是你大爷。”

“你踏马！”火鸡头炸了，抬手指着他，“我操//你大爷！”

少年又笑了，“我大爷死了，你操//不着。”

火鸡头：“……？？！你踏马有病啊？？”

“谢谢关心，大爷没病。大爷今天心情不好，想打人。”

“而你，”顾瑜抬手，又是那个标准的勾手姿势，轻佻又嚣张，“撞枪口上了。”

“你他妈的……”火鸡头一拳头还没挥出去，就被顾瑜一肘子轰到了肋骨上，拳头瞬间软了下来，周围小弟哗啦啦一通乱叫，通通围了上去。

然后两分钟，地上躺的躺墙边靠的靠还能站起来的吱哇乱叫。

火鸡头出手最狠，下场也最惨，道上混了两年，从没见过长得这么白净，年纪看上去也不大，打起架来却狠的像是不要命的人，他们一群人一起上，少年也只是被他手上戴着的那颗假钻戒划到了嘴角，甚至有空抽出一只手抹了抹唇角的血迹，眉眼戾气更重，下手更狠。

顾瑜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下打得酸痛的手腕，唇角后知后觉的传来一点火辣辣的疼感，伸手再抹，那条不长的血迹还在不停地滴血。

假钻戒有点太过尖锐……不过应该不至于破相。

他没太在意伤口，走到角落里从打架开始就一直缩在这边安安静静的女孩身边，看着她埋在膝盖上的脑袋，顾瑜心想，刚刚如果没看错的话，打架的时候她是抬着头的。

难道被他这么狠的打法吓到了？

他刚刚打架，其实没太顾着这姑娘如果看到会怎么想。他今天心里没由来的烦躁，只想好好发泄，由此今天打人和那天和赵岚天的比试点到为止不一样，虽然顾忌弄出人命还是收了劲儿，但狠了不止一星半点。现在回了神，想一想，真被吓到了……也挺正常的。

借着月光，顾瑜看到女孩头发散乱，脚边落着黑色的发圈，身上穿着的……是六中黑白相间的冬季校服。

六中的学生？

顾瑜皱了皱眉，“……小姑娘，你大半夜来这边干什么？不知道这种地方很乱吗？还一个人来？”

女孩抖了抖，没说话。

“以后注意点。”

他尽量让声音平缓下来：“起来吧，回家去。”

这话落下有两三秒，女孩终于动了动，哑声道：“……我不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