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品格(100)
竟然这么复杂……她垂下目光,指尖一下一下摩挲过掌心的扇坠,也真难为他们了,斗了不知道几辈子的人了,竟然还有“沆瀣一气”的时候……
“那个被捉奸在床的人呢?又是谁带进来的?”
“那人自称萍娘,在被周太妃拿住后,便自尽了。至于是谁带进来的,小的们还在查。”
明玉眯了眯眼,昏黄的灯影罩在桌面上,“这是要将通/奸的罪名坐死,让她不死也要扒层皮了。”
“那……”翠微抬眼,“我们该如何做?”
“他自己惹的祸,自然要自己去担。”明玉面无表情地看向她,“权力的斗争是永远没有尽头的,他以为他争的只是妻子的位置,却看不清皇后背后隐藏的权力……”
他以为三年前赢了那一次就是盖棺定论了,却不知道,只要人活着,就永远不会认输,任何事情都有翻盘的可能……
翠微迟疑:“殿下真的打算什么都不做吗?若真这样,婢子只怕……陛下会怨您。”
扇子啪地打开又收起,视线落在摇晃的扇坠上,明玉漫不经心道:“帮不帮,他都会怨我的。”
她抬起眼来看她,眼底平静得半分波澜也无,“他在宣室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袖手,他会怨我狠心,帮他,他也只会觉得是理所当然,或许还会更生忌惮。”
她微微一笑:“总归,事到如今,无论我做什么,他都有理由怨我。”
“那……”
她打断她:“别愁眉苦脸的了。”
起身,明玉绕过书案,信步走到她身边,“他自己手底下也不是没人,最差——”她一顿,“不过是破例,提前将他从鄂州调回来罢了。”
翠微立时恍然大悟,“殿下是要借此机会……”
她笑了一下,却不盈眼底,扇尖一低,她敲了敲翠微的肩膀,“管好我们的人,他们现在一定正想方设法的把脏水往外泼呢。”
“是,婢子领命。”
明玉不再多言,起身向后院走去。
门外不知何时起了狂风,正发狂地摇晃着树干。
明玉将门打开,风声呼地涌进来,直将她袍袖盈满,披在肩头的散发向后飘直。
凉意扑在脸上,明玉眯了眯眼。
这天,倒是变得快。
她混不在意的抽过一边的披风,转身向后院走去。
狂风猎猎,直迫得人步履维艰。
她却都毫不在意似的。
风势太大,她便走得慢些,每一步却都稳如泰山,绝不后退。
夜色深浓的压在头顶,彷如破不开的黑潭。
后院的竹林在狂风之中狰狞地扭曲着,背后黑色的虚空彷如无底的深渊,正张着血盆大口,仿佛随时便要吞掉一切。
明玉没有拿灯笼,孤身一人行走在黑暗之中,却每一步都驾轻就熟。
这条路她已经走了无数遍了,每一处,连哪里的青山板缺了半个角都知道。
她径直推开祠堂的门,在黑暗中走到画像前,上次来,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怎么说,当着前夫的面思念情人,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奇怪。
明玉低头,从袖中拈出三根香来。
“轰隆——”剧烈的雷声蓦地在身后炸开。
烛火急跃,带着潮气的风瞬间便鼓满了她的袍袖。
额间的碎发被风搅乱,明玉俯身,将两根怎么点都点不着的香插在花瓶里,捏着唯一一根燃着的,缓缓在画像前的蒲团上坐下。
檀香的烟雾袅袅升起来,漆黑的室内仿若一段盘旋的因缘。
“人都说长姐如母……”明玉缓缓开口,“何况,母后在生下他时便没了……算起来,他也是我教养大的……”
无人的室内,再低的声音都格外清晰,明玉仰起头,画像上青布直缀的青年肆意地挽着裙裾,毫不在乎地蹲在地上斗蛐蛐。
惨白的闪电蓦地将画面照亮,墨线勾勒的痕迹陡然间散开,仿佛那个人就要从画卷里消失了一般。
明玉眼睛蓦地睁大,指间的檀香已燃了大半,长截的烟灰落在地板上,闪着红光的火星瞬间化为白烬。
震耳欲聋的雷声再次在身后响起,闪电暗下去,飘散的墨痕又回到原位。
明玉一皱鼻子,鼻间满是檀香浓郁的味道,那是她最讨厌的味道%
呛人的烟火气还夹杂着腻人的恶心,直要将她逼出泪来。
“七夕,”她突然笑了一下,“你说,是不是、是不是我太差劲了……才会把他教成这样……”
惊雷再次在身后炸开,狂风无情地呼啸,坚硬的树枝胡乱地打在屋檐上,而在这室内,她却只能听见自己孤单的声音。
没有人回答她……
怎么可能会有人回答她呢……明玉闭上眼睛,将瞬间逼到眼底的泪意再次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