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榻+番外(36)

作者:挥墨染蝶 阅读记录

一连几日他留在中书省,彻夜翻看古籍图志,斟酌起中原的将士如何适应突厥的气候水文和地理环境,好在未来最短的时间内摆平战事——如果真的有。

书灯明明灭灭起来,中书省里人早就走得差不多了,几位文散官整理好手底下的事务后,朝房相如案几那头拜了又拜,也依次回家去了。

宰相鞠躬尽瘁,为了朝政基业连媳妇都不娶,这样的高风亮节不是常人都能有的。

下头的人凑在一起,点着头给房相竖起大拇指,纷纷称赞佩服,可心里无不悄然叹息:再这样下去,怕是房相要无后了。

对这些闲谈,房相如丝毫不知情,也没注意到就连在中书省守夜的内侍瞧他的时候,眼里都有几分莫名的可惜。

“房相,临夜禁了,再过半个时辰就要下宫钥,您今日还是…….”入了深春,天渐渐长了,内侍入内室瞧了眼滴漏,等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鞠着袖子进来问道。

房相如看得正入神,只是嗯了声,抬了下眼皮道,“劳烦高公公了。”

高内侍添了灯烛,可心里还是不忍心,小心翼翼地端了热茶汤到案几上,劝道,“房相怎能不注意身体?咱家眼见只有房相日夜操劳,身边也没个人照顾,连饭食也随意,实在是不好。咱家也有些人脉,都是规矩懂事的姑娘,留在府上也算有个热乎饭菜不是?”

想往宰相府里塞人的可不止他一个,目的各有不同,有的是想巴结,有的是想打探消息。不过高内侍这是真心看不下去,房相连个充房的侍妾都无,平日都如何过得啊?

房相如举著书简不露声色地紧了下眉头,没作声,然后静静地提笔在纸上补了几个字,全当没听见。高公公见碰了壁,只得悻悻退出,也不敢多言,自己站到外头去守着了。

人一走,总算都清净了。

房相如的思绪这才慢慢拢了起来,从思政殿书房那次群臣议会到这几日朝堂中的各种言论,再到上次长孙新亭与李漱鸢的几言几语。

一想到她那个人,神思总是不知不觉地觉得有些虚浮起来。

晋国公问她的那个问题,倒是点醒他了。是啊,她都十七了。回想起来从前,那个在洛阳府邸独自依傍着花枝子看鸟雀的小女孩,也到了该婚嫁的年岁了。

说起来他还是有些可怜她,一个孩子早年失母,从前也不得什么关照。依稀记得她母亲叫做令睿姬……

不知什么时候,高公公又蹑手蹑脚地回来了,躬身穿过重重幔帐,站在那不动,显然是在偷窥。

房相如早就瞧见个黑影,不由得无奈起来,朝那头淡道,“公公方才的好意房某心领了。至于那事情,如果真的有必要,到时候定再找公公劳烦。”

夜深将所有声响都吞并,宽广空荡的内室里只有一点盈盈火光跳跃缠绕着,叫那黑暗处的地方显得更加幽深而晦涩难辨。

总有街坊传说,夜里的大明宫是头上古的猛兽,在没有月出的晚上出来吃人。不过是吓唬小儿的故事,他从来都未信过。

房相如一个人坐在案边抬眼看向重叠的幔帐,只见有颀长的影子倒映在上头,却不是宦官衣冠。

“高公公?” 他凝气迟疑地探身看向那头,忽有我心惶惶之感,声音在寂静深远的内室传荡出了不大的回音,好像一滴水打在墨迹上晕开的浅淡的灰。

幔帐后头的人没应答他的话,静了片刻,才细声道,“什么事?”

黑影一动,有袅娜的身姿从帘子后头钻了出来,不是李漱鸢还是谁?

她挑着幔帐探头,微微一笑,然后迎着澄黄的烛光走来,满脸纯真地看向目瞪口呆的房相如,道,“房相要劳烦高公公何事?这般神秘。”

房相如一瞬间惊变,搁置下笔仰头看向她,不可置信地眨眨干涩的眼,道,“公主怎么来这里了?”

深更半夜,她穿着一身春衫纱袍孤身至此,怕不是要做什么事?

大概是对她真的有些特别,只要周边有她的存在,自己本能就有所感应,或警觉或觉得不对劲。也不知是自己太过紧张,还是实在摆脱不了上辈子的心病。

房相如朝她身后探了下脖子,见没旁人跟来,更是大为警惕,“公主一个人?”

她抬袖掩唇,心笑房相如这方面真是意外的简单。一个人又如何,一群人又如何?到底她终归要找的是他这个人。

每次自己突如其来地出现,他总是这般吃惊,大概一次次发生的事情真的叫他出乎意料。今夜忽然来此,他怕是真以为要干什么。

若是她真的什么都不顾,就此赖上他,怕还真能成事。

“睡不着,出来走走,见中书省里头还有光亮,于是过来看看房相。难道房相希望还有别人在?” 她拂袖走过来,若无其事地坐在他对面,仿佛要和他秉烛夜游彻夜长谈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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