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疾(41)

谢伯爷闭了闭眼睛,言不由衷冷喝道:“你休得胡说八道,能嫁给世子爷,是你也是我们谢家的荣幸,容不得你不愿意。”说完吩咐院内的小厮,“福安,把九小姐看管起来,从今日开始,哪里都不得去,老老实实等着出嫁。”

跪在地上的谢九,重重往后一瘫,面无死灰地控诉:“爹,您真是太狠心了,这是不给女儿活路啊!”

谢伯爷寒着脸道:“把九小姐带回菡萏苑。”

菡萏苑是谢九和他娘住的别院。

这番闹剧过后,伶俜回了翠微苑,只是越想越不对劲。杀人取心头血,成亲过邪祟之气,怎么都觉得荒谬至极。可谢八谢九信誓旦旦是亲耳所闻,定然也不会有假,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她如何都想不明白。

两日之后,侯世子沈鸣和卫国公苏重山带着厚重的聘礼,上了伯府。这聘礼委实给伯府做足了面子,光是银票四万两,就装了几木箱,更勿提那几箱子的金银珠宝。于是谢伯爷那点本来还忐忑的心思,彻底就没了。

定下的成亲日子是是半个月之后,虽则不太符合礼数,但因为苏重山给出的理由是,廿五那日是今年最好的吉日,成亲不过是图个吉利。谢伯爷也就欣然同意。

因着婚前男女不得相见。沈鸣也未提出要见谢九小姐,同外祖父和谢伯爷吃了会儿茶,便留着两个长辈仔细商榷成亲礼仪,自己去欣赏伯府的深秋景色。

给他带路的是谢伯爷身边的小厮福安,走到荷池上的游廊时,福安朝前方水榭看了眼,笑道:“里头是我们家十一小姐。”

沈鸣轻笑:“那就上去同十一小姐打个招呼。”

伶俜正拿着个花绷子做女红,她在田庄上长大,平日里都是在外头玩着,鲜少坐在屋里绣这些。这些天在伯府实在闲着无趣,才找了针线来打发时日。

她做得专心,并未留意旁边的动静,直到旁边的翠浓和青萝,那声“见过世子爷”响起,她才抬头,果然见着一身白衣的沈鸣,不紧不慢入了水榭。

她赶忙将花绷子放在石桌上,起身行礼:“见过世子。”

沈鸣看着她笑了笑,目光又落在石桌上的花绷子上:“这是绣得何物?”

伶俜本来绣工并不如何,但上辈子被困在魏王府后宅那两年,为了打发日子,后来倒是练出了一手好手艺。丝绢上那对还没绣完的鸳鸯,已经活灵活现,沈鸣显然明知故问。

伶俜道:“九姐姐要出嫁了,我就想着绣一块丝绢给送给她。”

沈鸣点点头:“绣得很好。”

伶俜默默打量他,试图将他与谢八谢九口中那在山中杀人取血的人联系起来,可无论如何都觉得荒谬。她想了想,试探问:“前日我和姐姐去灵山烧香,她们说看到了世子。世子那日也去灵山烧香了么?”

☆、第二十二章

沈鸣目光回到她脸上,抿唇微微笑着点头,又不经意般问:“既然两位小姐看到我,为何不曾打招呼?”

伶俜从他脸上看不出丝毫异状,也佯装懵懂无知的样子:“九姐姐和世子爷成亲在即,私下相见不太合礼数,自是不太方便上前同世子爷打招呼。”顿了顿,又似随口道,“世子去灵山就只是烧香么?我还以为那月老祠多是女子去求姻缘,没想到世子爷也会去。”

沈鸣轻笑:“不过是闲来无事走走山罢了,长安又喜欢在灵山打猎,便同他一块去。说起来那日,他还打中了两只麂子。”

打猎和杀人?

伶俜不动声色地去打量他,却蓦地对上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他如今的眼神,跟两年前已经截然不同,再没有那种带着些茫然的懵懂,而是有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持重和从容。

他刚刚的语气云淡风轻,如果真只是打猎倒也无妨。可若是杀了人,却还是这般不露半点声色,那这少年已然深不可测。

伶俜当然知道沈鸣绝非池中物,上辈子他虽只活到十八岁,但自入了锦衣卫,屡立奇功,十分得皇上赏识,以不到十八岁的年龄,便升为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这在本朝前所未有。但也或正是居功自傲,连皇子都不放在眼中,这才招致了杀身之祸。

她有时候想,若是上辈子沈鸣并未早逝,再让他历练几年,恐怕还会大有作为。那后来的朝堂走向,会不会变得不一样?最后上位的会不会就不再是秦王?如果他和那个惊才绝艳的苏冥对上,谁又更胜一筹?

伶俜越想越觉得沈鸣的死当真是不太一般。不仅改变了她一个小人物的命运,或许也彻底让朝堂的大格局转了个大弯。牵一发而动全身,大约就是如此。不过朝堂走向如何,谁能登上九五之尊之位,对她一个小女子来说并无干系。她只是想要这辈子能好好活着,所以期盼着,沈鸣的婚事顺顺利利,她就可以安心回田庄。她都已经想好,若是以后自己要嫁人,便嫁个普普通通的人家,生一双乖巧的儿女,完完整整体会一回尘世间最平常温馨的烟火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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