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就在这鬼地方住下了，这里的长老说了，他只有为归夜长漫争光才能付的起在这里吃饭睡觉的钱。

可能他天生就是贱骨头，不喜欢吃好喝好，也不喜欢新衣新裤，偏喜欢跟着蚊子睡觉，偏喜欢饿那么一两顿，于是他又找机会逃走了。

这次他放聪明了，从藏书阁里偷来一张地图，他绕了三天，逛到一个叫做茉古夜丛的地方，他看到有和他一样的平民老百姓进来大喜过望，本来想扑上去，却看见他们二人身后跟着两个鬼。他没敢上前，后来他看到又有人来了。

那些人把和他一样的平民老百姓折磨死了，平民身后的两个鬼没救他们，反倒是对施害者恭恭敬敬，还帮施暴者一起施暴。有些记不清了，但他记得那两个平民老百姓年纪比他大。

有人拉着他，是比他小的小童，那小童背着包袱，浑身脏兮兮的，可他就喜欢和脏兮兮的人打交道。小童和他不一样，他是世间人，而小童不是世间人。小童说是因为看他身上有地图所以才救他。

突然小童拉着他跑，好像是被发现了。带他在丛中窜来窜去，跑得快要断气时，是一个姑娘拦住了追他们满山跑的人。

小童问他南往之地怎么走，他又不知道哪是哪，后来小童就拿走他的地图分道扬镳了。经历一场生死追踪，他不想死，只能往回走。

他又回到单乐族。

要是可以活下来，他希望能回到贫民窟看看，他对贫民窟的记忆都有些淡了。那里有和他一样的孩子，那里的人可以为一分钱一个馒头开心好几天，也可以为了这些打架生气好几天。

刘绯忘看着自己的血肉融于水中，不禁想起那日在皇宫中疼得彻夜难眠，一碗一碗米粥兑水喝，就因为那一瓶解药，他对自己有了怀疑。

他是一个什么生物呢？他好像不是生物，但是他是活的，姑且算是生物。那些没有五官的人说他们是管理者，又说他们是天道。可谁知道他们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生来就和他们不同，至少他是有鼻子有眼的，身体是这个世界内的人，灵魂是世界外的人，也可以说他不是人。一生中最深刻的记忆大概就是他被她护在身后，大概是她把解药给他。

方一扇是不是经常这样被她护在身后？好想揍他一顿泄泄气。上一重门考核她好像认出了他，那些人要他杀了方一扇，他没杀。他只是不想被他们支配，但是他总有一天会杀了方一扇，虽然他们没有仇。

他不会死，他回来后一定要痛扁方一扇一顿。

熟悉的痛，都已经痛到熟悉了，方一扇从水中看着水面，从下面往上望，他的眼睛很黑，黑到空洞，他的眼神是空洞的。

入梦锁在他的小师姐莫忧华手中，他会杀了她吧？爹娘原来早就死了，害死他们的人他会一一记在账上，总有一天他会向他们讨回来。

愿爹娘还能等他归来，如果还可以活着回来，他一定要杀了那些本就该死的人。

血模糊了他的视线，缓缓闭上眼，任由泉水夺去他的呼吸。脑海中又浮现爹娘离去时的画面，就算是化为一堆白骨，就算是魂飞魄散，只要还有一点意识。

恍惚中，有人从前面抱住了他，他的魂魄至今还没离体，可能是要随着身体融化水中。他身边的水渐渐暖了起来，身上的痛也随着冰冷的泉水去了。让他想起那一次痛到窒息，那个少女来到他的面前，他扑进少女的怀中。

那个人是谁……好像是叫沫沫，可是沫沫又是谁？是那个少女，他想睁开眼看看，但是眼睛被她的白发带遮住了，白发带在他眼睛上飘，白发带上面的血水好浓，可能是她的血，又可能是他的血。

一瓣瓣花瓣随着血飘了上去，抱住他的人轻轻松开了手，他的灵魂才开始慢慢离体。想要拉住她的手，却没拉住，花瓣从他的指缝飘走。

还没回过头，他的视觉就消失了。他知道是她，她好像也是考核弟子，也对，她本来就是考核弟子。

刘绯忘朝她伸出了手，她搭上了他的手，他握住了她的手。施凉沫随心而走，她就这么搭上了他的手。共赴深渊，血就这么一直流上去。水里的风从来不会吹偏，因为水里本无风。

一幕幕过往又重现眼前，那里的人不会欢迎外来者，和这个世界一样。爹是异世界的神，娘是这个世界的人。她的出生真的只是个意外，她本不该出生，但她还是想活下去。

无论做什么都被人取笑，明明她和大家做的都一样，那个地方和这个地方不同，那个地方让她压抑。她可以来到几百年后，亦或是回到过去几百年前。她竟然都忘了她已经是活了几百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