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牡丹茶汤色极淡,清澈而清亮,像是某种酒,但溢散开的是甘甜花香。闻灯嗅见这个味道,眼睛便亮起来,下床穿鞋,快步走去桌边。
步绛玄将分出的第一杯茶递给闻灯,于他对面坐下,道:“吃饭吗?我去买。”
自打闻灯上了这云舟,除了那几个小柑橘,便没吃过别的。他不提也罢,一提,便让闻灯想起昨日辛苦挑选出一堆吃食,但一样都没吃上这件事。步绛玄从他变化的表情中推测出事情起末,低声道:“我去重新买过。”
“我要吃牛肉饼、茄子煲、驴肉火烧和卤猪脚。”闻灯不客气地点菜。
步绛玄应下,但抬脚出门时,又说:“卤猪脚过于油腻。”
闻灯:“……”
闻灯将眼一瞪:“我就是要吃!”
步绛玄蹙眉,几经犹豫,还是答应了。
从邙山回神京,此行甚远,饶是在云上飞行,亦花了七日才到达。
神京城比离开时更冷,雪纷纷扬扬,堆在枝头,开成冷冽沁寒的花。不过路上行人不算少,再过段时间便是除夕,家家户户都上街置办起年货来。
闻灯看着这些熟悉的长街短巷,却生出一种恍惚之感,仿佛是一场阔别,经年未归。
步绛玄给他披上了一件斗篷,系好系带,拉上帽子,略微压低帽檐,然后一抓手腕,足尖在地上一点,跃上虚空,行往白玉京。
比起新年临近、家家户户热闹张罗的京城,白玉京里绝大多数人都去了雪渊,甚是冷清。往日随处可闻的书声剑声眼下都无,四方唯有雪在飘飞。
大明楼立于雪中,一如往昔沉静。前院外头的密林堆满雪,雪面上偶尔能看见动物脚印。步绛玄一手拉着闻灯,一手拎装猫的竹篓,从林上掠过,来到院中。
院子里倒是没有积太厚的雪,屋檐之下、长廊之上,置了一个桌炉,一位身披鹤氅的道者,和一个仅着单衣的俊秀男子分别坐在桌炉两旁,一人手握一根钓竿,钓院子另一头的小池里的鱼。
闻灯见他们如此,第一反应是瞥了眼那小池,不出预料,池面上结了层薄冰。
这两人把冰凿开了在钓鱼。
你俩可真有情调啊。闻灯咽下就要脱口而出的吐槽,向两位长辈执礼:“师父,师伯。”
北间余抬头,冲着两人笑道:“在鬼渊里历了一次险,感觉如何?”
“命都差点没了。”闻灯叹息说道。他把步绛玄手里的竹篓提过来,三步两步走到廊上,坐到桌炉空出的一侧。
“但你挺过来了,很不错。”北间余拍了拍他肩膀,视线扫到竹篓,惊喜道:“还带了礼物回来?”
“在雪渊上捡到的猫,想养在这里。”闻灯将竹篓推给北间余,讨好笑了笑。
北间余眸光一转:“如此说来,它还进过鬼渊?”
“不错。”
“大机缘,可。”
北间余笑得甚是满意,而东和朝闻灯招了招手,示意他将手腕伸出。
闻灯照做。
步绛玄在闻灯对面坐下,神情凝重严肃,等待东和开口。
东和为闻灯切脉仅花了十数息时间,便收回手,道:“闻师侄,你至少要花半年时间来调养。”
“静养?”闻灯眼珠子一动。
“喝药调养。”东和笑眯眯说道,一眼看穿闻灯的想法,“刀术与乐音的修行如常,但不可施展大幅消耗灵力的招式。每过半月,我替你诊一次脉,为你配药。”
“意思是我至少要喝半年药?”闻灯的手不禁颤抖。
“没错。”东和一捋胡须,笑道,“但如果能寻到灵气极其充裕之地,在那处调养,恢复速度可快些。”
闻灯立刻动起了心思。步绛玄掀起眼眸,在这人开口前反驳:“灵气充裕之地,要么极险,要么难进入,还是在白玉京调养为好。”
“你这话说得不错。”东和点头,对他道,“该你了。”
步绛玄伸出手腕。
东和将两指搭上步绛玄脉搏,起初还捋了捋胡须,到后来,眉越皱越深。
北间余放开鱼竿,将猫从竹篓中弄出来,单手抱着,对闻灯道:“徒弟,随我来。”
闻灯依言照做,同他一道穿过花厅,走向前院深处。
“灵力何以消耗了如此之多?”北间余边走边问。
闻灯便将鬼渊上的经历说了一遍,当然,玄绝化骨功突然失效又突然生效的事,隐瞒了下来。
听完之后,北间余跟方才的东和一般,深深蹙眉:“凭空消失了?”
“是。”闻灯答道。
“但你师兄并未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