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玉牌收入刀鞘,闻灯依旧靠着墙,但不再盘腿,两条腿中一条屈起,一条搭在步绛玄腿上,显得整个人极其肆意。他肆意着安静了一会儿,捞起步绛玄的手,有一搭没一搭把玩人家的指节,低声道:
“白玉京闭了院门。这种做法,一日两日还好,但时间久了,弟子们必然心生怨尤。而金陵……”
他不忍复述金陵那里的情形,直接略过去:“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顿了顿,加了句:“我称之为洗白计划。”
却听步绛玄说:“倒不必洗。”
“你是觉得我洗不白吗?”闻灯撩起眼皮,幽幽掠了步绛玄一眼,把语调拉长。
“你本就很白。”步绛玄的语气平静且肯定,同时还一语双关。他反手握住闻灯,把这坐无坐姿、没个正形儿的人从床上拉起来,走出这间逼仄的小屋,“说来除了归渊,我们还可以走一趟天机阁。”
闻灯拖着步子走在他身后。
“天机阁的话,那就得更该前行方向了。”闻灯停在面朝溪涧的地方,看那从高处落下的水猛地一下撞上溪石,溅起大朵大朵的水花,神情若有所思说道。
步绛玄同他一道远望那溪流涧石,问出没有寻得机会问的疑惑:“你为何没将天机阁列入目的地中?”
天机阁位于大陆西面,闻灯定的路线则是一直北上,他们将会离天机阁越来越远,可就目前情形而言,唯一疑似是线索的东西,就在天机阁——这回天榜榜首的姓名被天机阁用一双眼睛来指代,想来他们对那眼睛的主人有所了解。
“我以为你不会问。”闻灯笑了一下,目光追着在溪涧上空飘飞的一片叶子起起落落,“顾东亭给我的感觉很奇怪。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说过他让我感到眼熟。”
“原来是因为他?”步绛玄偏首看向闻灯,眼神看起来竟有几分深沉。
“你又在吃奇奇怪怪的醋了。”闻灯忍不住又笑起来。他站在枯山野蔓间,浅琥珀色的眼眸里碎满清光,右眉眉尾上有几道淡红,回首轻轻一瞥,便点染成春色。
他笑得很有调侃的味道。步绛玄抬起手,屈指到这人脑门前一弹,瘫着张脸道:“这样看来,是你的直觉告诉你,去天机阁或许会有很大的收获,但风险亦是极大,所以你选择了规避。”
步绛玄没怎么用力,但闻灯立时捂住脑袋、往后一蹦,蹦出老远一截,踩到山涧某块石头上,动作神情无不浮夸至极,仿佛受了严重的伤。
步绛玄没有跟过去,他往近前的一棵树上一靠,眉梢轻轻挑了挑,就这样隔着一段距离看定闻灯。
“我觉得这是天机阁故意留给我们的破绽。”闻灯作出一本正经的神情。
“的确是故意。或许正因如此,他断定我们不会走那一趟,所以我们可以一去。”
“万一他判断出我们判断出这破绽太破、定然有诈、但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呢?”
闻灯这话说得有些绕,绕完又觉得不对,踏着溪石走回方才的位置,开始思考和推断。
这没花太长的时间,他踱步到步绛玄身前,抓住在风里飞旋的一片细叶,说:“去归渊还是去天机阁,不同的只有时间顺序——我们终归是要把那个灰眼睛找出来的。”
跟着又道:“早上神京城里的事,天机阁插手了。”
他这话出口,步绛玄便知这人做好决定了,稍微斟酌了一下用词,接话说道:“来的那两个人不弱。”
“天机阁向来神秘。”闻灯道,“江湖四榜都是他们来排,但他们自己却不上榜,很难说清实力深浅。”
步绛玄语调平平:“是深是浅,试一试才知。”
闻灯敛低眸光。步绛玄倚着的树是棵数人合抱粗的树,闻灯走到和他并排的位置,同样靠到树上,问:“若是没有我辅助,你能杀死寂灭中境吗?”
“试试。”步绛玄思忖片刻,给出两个字。
闻灯歪头,目光自下而上看着步绛玄:“需不需要先破境?”
步绛玄对上他的视线,淡淡道:“还没到那种地步。”
“好的步总,那我们就去试试。”闻灯笑了声,但笑意只在眼底停留了短暂片刻。他一甩衣袖,离开背后的粗壮老树:“那就先走一趟天机阁吧。”
他向着西方迈开脚步,可走出一步又驻足,对步绛玄道:“但在去那里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步绛玄听懂他的想做的是什么,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