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重山(59)

闻灯娴熟地搬出摇椅、绒毯,到太阳能晒着的地方午睡。他惯来睡两刻钟,至未时初刻,起来练刀。

步绛玄坐在屋檐下,一边看书,一边看他。

闻灯仍是先练基本功,再将这一段时日来所学的复习二三遍,才开始学新的招式。

步绛玄逐招逐式拆分教他,再连贯走了一回,予他示范。

到这一日,闻灯终于完整学会这套名为《独酌》的刀法。

虽说依旧无法引灵气入体,但这天地之间,他能调动的灵气越来越多,一招落下,不仅能隔空震破水珠,还可将细小的石子碾碎成粉末。

他对比从前大学体育课上一学期学一套太极的经历,发觉眼下无论进度还是成果,都是相当喜人的。

“我有点想唱歌。”闻灯偏头,对屋檐下的步绛玄说道。先前的话题,他们谁都没再提起,这一页暂且揭过。

步绛玄对闻灯时不时便歌性大发早已习惯,见怪不怪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于是闻灯边耍刀,边唱了一首《中国功夫》。

至晚间,闻灯开始补晨间落下的修行。

秋会翌日,是画试和诗试,第三日的两场,分别为书试与琴试。

闻灯去看了画试和琴试——出于自身“职业”的关系,他对后者格外重视。

参加这场琴试的都是音修。

闻灯原以为,入了清净境的音修之间的对战,该是拿琴打人了,但万万没想到,他们比较的仍是寻常奏乐的技巧,不免有些失望。

夕阳如烧,他踩着绚烂的余霞光芒,从神京城西回到城东南,走进白玉京大明楼的寂静秋林里,沿细碎石子铺成的小径,步入院中。

步绛玄在练剑。

绛色的衣袂随着步伐起落飞旋,在虚空里拉出转瞬即逝的光弧。他剑下招式走得极其流畅,如翩然游龙,又如云中惊鸿,剑光明明灭灭,在暮色里散成飞花。

闻灯站在院门处看了一会儿,慢吞吞抹出火折子和打火石,将庭院里的灯盏点亮。

步绛玄这一练便是许久,最后一招落罢,正是夜色倾泄时,长光划破苍色的天幕,剑啸声清亮。

闻灯坐在屋檐下,身旁放了一盏闲时自制的小灯。晕黄光芒照亮他侧脸,同时照清这人的正在做的事情——吃他从外面带回来的麻辣手撕兔肉。

步绛玄眉梢轻挑,收剑走过去。

闻灯抬起头,视线由上而下,停在步绛玄手里的别人间剑上,略加思忖,道:“步学霸,明日便是武试了。”

“若是感兴趣,便去,但落下的功课,回来后必须补上。”步绛玄语气平淡,从茶具托盘中翻起一个茶碗,给自己倒茶。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闻灯道,他这几日都是这般过来的,已然养成自觉习惯。他放下手里的麻辣兔肉,将脑袋往后仰了仰,瞧着步绛玄,问:“你真的不去?”

“不去。”步绛玄回答不见半点犹豫。

闻灯语重心长道:“酷哥,年轻人呢,应该时不时外出体验生活。”

步绛玄喝完茶,轻轻瞥了他一眼。

“那我趁你睡着,把你绑过去。”闻灯玩笑说道。

“凭你,做不到。”步绛玄语调平平,没有任何起伏。

闻灯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半眯起眼,道:“那我用玉牢笼把你关起来,再找上几个人,抬着过去。”

步绛玄垂眼同他对视:“你试试看。”

“神心空明境之下的人,玉牢笼都能困住。”闻灯道。

这一刻,晚风倏然肆意,吹落庭院中那棵榕树上所剩无几的残叶。有鸟儿从白玉京外而来,在幽昏的夜色里压低翅膀,飞进前院的灯火中。

步绛玄和闻灯同时偏头。

后者抬手,鸟儿停到他手臂上,脚后绑着个小小的信筒。

闻灯等着步绛玄将信筒摘走,熟练地洒了把灵米到地上,等他将信展开,问:“东和师伯说了什么?”

——这是东和的信鸦。

步绛玄看了一眼信,直接递给闻灯。

信上唯有一行,写着:“步靖川出关,已入神京城。”

“步靖川?那个输给熊哥的熊孩子的哥哥?”

闻灯记得这人是谁——便就是那年少入剑冢、欲取别人间剑,却被别人间剑所弃的步家天才。

“他好像是……明镜台弟子?”闻灯回忆一番,又道。

“你知道的挺多。”步绛玄望定闻灯,低声说道。

闻灯张口就来:“那是自然,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当初为了打步靖华,我仔细调查过一番。”

步绛玄别开目光,看向信鸦:“却是没看出。”

信鸦飞速啄完灵米,在闻灯手掌里蹭了一蹭,展翅飞起。闻灯目送它渐渐行远,幽幽一叹:“你学会损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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