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重山(76)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抬头打量四周。

小巷里住满人家。正是午间,家家户户上头都飘着炊烟,虚掩的门扉后不时传出孩童的嬉笑或哭闹。而深秋时节,树枝干瘦,却仍然倔强地从院墙后头伸出来,颤颤巍巍挂住那零星几片的残叶。

自然的萧杀之意和人间烟火交织,是闻灯很喜欢的一种氛围,他不由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这便给了某人寻到他的机会。

绛红衣衫在虚空中飘转落下,步绛玄出现在闻灯面前,漆黑的眼眸里很难看出情绪。

“怎么又是你!”闻灯赶紧倒退一步,伸出右手,手掌竖起,坚定地做了一个“不”的动作,“我说了我不去讲经会,你不可以绑架!”

步绛玄眉梢一蹙,敛低眸光,唇线轻抿,对闻灯道:“那就不去。”

闻灯不太信步绛玄会这样轻易放过他,问:“那你呢?”

“该上刀术课了。”步绛玄道。

闻灯的刀都是步绛玄教的,这是两人一起回白玉京的意思。

闻灯微微怔住。他非常清楚步绛玄对这次讲经会的重视。步绛玄喜欢看书,道门儒门佛门甚至偏门的都看,而讲经会上名士云集,其中不乏某些知名论著的作者,想来今日过后,又有许多可以成书的妙言妙语。这对喜爱读书的人而言,可谓一场难得的盛会。

“你不是对那讲经会很感兴趣吗?”闻灯垂下左手,右手捏住伞柄,不太自在地别开目光,低声说道,“你去吧,不用管我,我可以自学的。”

步绛玄凝视着他,定定道:“但你会偷懒。”

……你说话怎么总是这样有道理?闻灯心头那点儿不自然的情绪瞬间消失,眼皮一撩,对上步绛玄的视线。

步绛玄将闻灯带回白玉京,这途中,顺便把御风术教了一遍。

闻灯学得极快。

两人来到大明楼前院,未时的钟声正好敲响,钟声清越,如山泉漫过,沁人心脾。

今日雨,在室内练刀。

闻灯依旧从挥刀开始,将基本功都练完,再将独酌刀法复习数遍,才开始拆解新刀法新招式,进行学习。

也依旧是每隔一个时辰,歇一刻钟。

入了清净境,闻灯的体力和耐力大幅提升,不再走完一套刀,便汗流浃背、筋疲力竭。步绛玄用剑鞘纠正他动作的次数,也明显减少。不过闻灯仍保持着先前的习惯,每到休息时,便直接倒地不起。

“能修行真好,我现在都不觉得地板躺着凉了。”闻灯语气中充满了感慨。

步绛玄坐在窗前,背后窗户洞开,秋雨织雾,蒙蒙又漫漫。听闻灯这样说,他轻轻撩了一下眼皮。

闻灯虽说没看步绛玄,却也感受到他的目光,并感受出点儿不太美妙的意味,翻了个身,慢条斯理又理直气壮地说:“我很咸鱼的,没什么追求。”

和闻灯相处已有一段时日,步绛玄能够理解“咸鱼”为何意,敛眸略加思忖,道:“如此也好,万事自然。”

有两个人来到大明楼前院外,其中一人抬手,将门环叩响。

登登登——

敲门声从院外传到院内,闻灯听见后,习惯性地看了步绛玄一眼。

步绛玄安然坐定于原处,背挺笔直,动也不动,只道:“释放神识,便可看见来者何人。”

接着又告诉他神识要如何释放。

闻灯照着步绛玄的说法去做,从灵台之中分出一道神识,控制它,一路来到院外。

神识游走的速度比身体快上许多,不过以它视物,和用眼睛直接看大为不同。闻灯看见门外站着两人,五官轮廓模模糊糊,衣着服饰隐隐约约,看得最清楚的,是在他们体内不断流转的灵力。

而这两人的灵力状态有所不同。其中一人呈现出明亮饱满的色泽,另一人则较为暗淡。闻灯认了一下,辨出:“是徒无遥和于闲。”

他从地板上爬起来,一路走到屋檐外,踩着滴滴答答的秋雨,到院中开门,将两人请入内。

三人来到花厅中,闻灯把静室里的茶端出来,又取出一些瓜果点心和肉脯。

徒无遥细细将闻灯打量了一番,脸上喜悦不加掩饰:“闻师妹,你连着几日没来学院,可是将我们担心坏了!恭喜恭喜,一下子就到清净巅峰了!”

闻灯笑了笑,关切地问她:“你的手可好了?”

“也就是看着严重,再过两日便能好全。”徒无遥举起挂着绷带的手,挥动两下,说得毫不在意。

闻灯赶紧按住她胡来的左手。

“等过完年,凌云榜便会换榜,到那时,你的名字一定会出现在上面。你打败了叶问灵,又是清境巅峰,怎么着也该在前八,甚至前五都有可能。”于闲摇头晃脑,神情骄傲,“不错,这可真不错,我也是和凌云榜上大人物们相熟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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